第十一章何处吾心
此刻的周明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经历了痛彻心扉的洗涤之后，言诺还是觉得，道种融合会比先前疼痛数倍。
那枚灰色的道种没入眉心，直达识海，在此摇动。一圈圈灰色的光晕荡漾开来，震颤神魂，让他刚刚愈合不久的魂魄竟要破碎。要知道，他只是最低微的灵身境修士，主修体魄。并非灵识境的修士开始主修识海。
这跨越了一个大的境界。他的识海并未开辟，还是最原始的一片混沌。那枚大道种子在此扎根，散发光晕，就等于是在他的神魂上挖一个洞一样。这种精神上的痛楚比之肉身，加重了何止数倍！
“啊--”
周明凄厉惨叫，满地打滚。这样的磨砺叫他一个小小的灵身境修士怎能承受，又如何承受！他的双手抱住头颅，面容狰狞，扭曲骇然。道种摇动，仿佛契合某种韵律，那层层光晕跌宕，仿若钟声敲响，数次让几乎因疼痛晕死过去的周明从凄迷中醒转。
周明踉跄爬起，挣扎着身子，对着坚硬的密魂石山壁拳打脚踢。他的意识已经承受不住，必须发泄出来。到了后来，甚至用脑袋去撞，一时间头破血流，血肉模糊。
他的手脚都已经砸烂，往外冒着殷红的鲜血。一身兽皮外衣更是在滚动中磨碎，破洞褴褛，尽显落魄。道种依旧在摇动，光晕一圈圈的扩散出去，在一片混沌的识海开辟出一处狭小的空间。
直到最后，周明实在支撑不住了，整个人贴着漆黑的山壁缓缓倒下，昏死过去。像是一具被抽掉了骨肉的尸体，只剩下一张柔软而不能维系形状的皮。
而那枚扎根在识海中不停摇动的道种，此刻已经开辟出一块占据识海三分之二大小的空间。在周明陷入昏迷之后，竟脱离识海，残余指甲大小的一块，被灰雾包裹，自行飞回了言诺身边，没入眉心不见。
“融合了三分之二，已经是最好的了。”言诺看着萎靡在地的周明，也不知他听到听不到，低头喃喃自语：“许多年前，也有两个人来到这里。他们的体质和修为比你都要强大很多，可是都只融合了一半不到。我仍记得，他们一个叫做姬云初，一个叫做冉无常。”
“不能领悟完整的大道，是找不到魂墟的。数万年了，他们都没有再回来。大哥哥，你的体质是与主人最为亲近的一个，但愿不会让我失望啊。因为，言诺真的很想出去……”
……
周明自然是无法听到这些，他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漆黑的夜空，无数的星芒若隐若现，在遥远的天际铺展成一条璀璨的星河。而他就躺在皎洁的月光里，不知所措。
没膝的枯草，浅浅的虫鸣。料峭清冷的晚风，嶙峋交错的山石。这一切都说明，绝地洞天，已经成为过去了。周明甚至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梦境。只是这个梦，未免也太过逼真。
魂墟，勾人心魂的赤芒鬼鸟，扶摇接天的南夕古树，镇压荒古的未名强者，沉封水底的真灵言诺……
周明摸了摸额头，眉心平皙光滑，不曾有一丝疤痕。身上的兽皮外衣破碎褴褛，几不蔽体。随着毛孔排出的杂质混着血液已经干涸，结成一块块黑色的血痂，斑驳脱落。
这一切都显示着，那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是，此地绝对不是魂墟。自己是如何走出去的？
周明依稀记得，自己在融合大道种子。那阵阵摇动的光晕震颤心魂，让他现在仍旧有些眩晕。
融合完成了吗？周明不得而知。他的记忆，在密魂石山洞中昏迷的那一瞬间，就此终止。
但他稍微一想就能够明白，必定是言诺将他传送出来的。他的身上虽然脏破不堪，却并无创伤。除了言诺，魂墟中没人有这种能力让他如此快速的愈合。只是魂墟的位置并不固定，一直飘荡在茫茫天地之间，因此传送并不稳定。此时此刻，周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脚下依旧是褐色的土地，起伏的山石和参天的巨树都表明，这里是大山的深处。但是周明知道，这已经不是延苍山的范围了！
自己的家乡，苗涂部落所在的地方，天寒地冻，终年积雪。那里的天空很低，站在部落里的矮山上，伸出手，仿佛就能触摸到纯白的月光。
而这里，虽然也是山壑连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雪地。高高的野草漫山遍野，早已枯萎，秸秆上悬结的种子，随风追逐，不知飞向了何地。
身上白色的山魈皮大氅已经磨破弄脏，父亲和大哥亲手交给自己的铜矛更是不知道遗失在何处。周明心里一直记挂着，在茫茫的延苍山脚下，有一个叫做苗涂的小部落。那里有关心他，爱护他的亲人，有一个属于他周明的家。
而现在，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一瞬，周明鼻子酸酸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变得湿润，有一种莫名的液体悬结，将要涌出。他仰起头，用力吸了吸鼻子，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父亲说过，男人的眼泪，只为珍爱的人而哭。现在，自己只是迷失了而已，远未失去。软弱和无助，不是他的性格。
路没了，找一条便是。只要家还在，一切就在。
这是周明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而今年，他只有十二岁。他的道伤已经痊愈，并且修为达到了灵身境的大圆满。现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回到部落，成为一名图腾勇士，用一生去守护族人的平静与安宁。
他自幼饱受道伤困扰，很少走出部落。每次族中的猎队狩猎归来，都会有族人在与野兽的搏杀当中伤残，甚至死去。看到那些死伤者家人的痛哭和族人的落寞，幼年的他紧紧地抓着黎父爷爷的手，无数次的发誓，倘若有一天强大起来，一定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部落百年的繁荣。
也许他的想法在一些人眼中荒唐可笑，不值一提。但这就是周明最真挚的信念，是他最初的梦。
仔细审视了一下身体，元力充沛，并无异常。识海已经初步开辟，尽管并不完整，但那混沌一般的雾气已经散开，当中一块灰色的小骨悄然滋生，散发蒙蒙的光晕。
尽管没有见过灵识境修士的识海，但周明也知道，正常人的识海中是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的。此时他的识海里多了一块骨，就显得很不正常。
这块小骨所处的位置正是已经开辟出的识海的正中心。边缘的位置一片混沌，显然尚未开辟。周明认真的内视这块灰色的小骨，指节般大小，骨质莹滑，浑然天成。就像自己天生的一样。
但细心的周明还是发现，小骨的顶端有一块不平整的骨茬，仿佛断掉一截，又好像尚未长全。
这不是一块完整的骨。周明还不清楚这有什么作用。但既然是长在识海当中，必定很不一般。联想到在魂墟当中炼化的那枚大道种子，二者之间应该是有所关联。这块小骨，应该就是炼化的最终成果。
但是现在，它静静的处在识海当中，朦胧着一层淡淡的灰雾，除了那少了的一截，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更别提有什么作用了。
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什么头绪，周明决定先不管它。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打听一下回家的路。眼下将近年底，除年节上，每三年一次的灵降就要举行，周明片刻也不想耽搁。
大哥周冲早已是灵身境大圆满，能不能打通先祖血脉在此一举。而自己也意外达到了这个境界，如果可能，周明不想错过灵降。毕竟这样的仪式每三年才有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