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在床上躺了三日,总算不负所望渐渐好转。如此,每日清晨的讲道,打坐,风平被南苍唤了去。因为入门最晚,他坐在大厅末尾,按照先前鲁出山传教的方法结了手诀,盘坐着,呼吸也随着南苍的指引变得缓慢,悠长。吐纳间,心神飘渺似脱离而去,在心湖面轻舞,回旋,宛如那秋末清晨湖面层层飘绕、绵延的冷霜。
“凝。”南苍喝了声,他从阵阵凉意中清醒过来。却不知凝是何意?又该如何凝?正茫然不知所措间,一个淡若空谷幽兰的声音在耳边轻响:“真气。”
他是何等聪慧之人,自然心领神会,迅即轻喝了声,意念一动,如烟似云般稀薄的气云渐渐聚集,凝结,他缓了口气,心暗道凝气也并非难事。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正思索着,南苍的声音又起:“转。”
这次,他心有所悟,不觉得意地笑了笑,正准备运转体内那已凝结的气团,身旁有人轻哼了声。他转头,一双冷若冰山满是不屑的眸正
睥睨着自己,他一眼更认出了她,他认出了她的声音。他不由地多看了眼她,白色长袍裹身,冰肌玉骨,明眸皓齿,手若柔荑,容色更是绝世无双,偏偏又淡然自若,清逸脱俗,宛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空谷幽兰。
他痴傻得挪不开眼,她轻蔑地笑,镇定地看,他亦傲慢固执地不肯就犯,两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对视。她心暗道,小小年纪,还挺倔强,看你能坚持多久。
“秦兮然,风平。”南苍喝了声,旋即指间弹出两束青芒,朝二人飞来。她淡然闪身躲过,他亦想闪,却是身子慢了些,那青芒不偏不移正中他的左肩,他闷哼了声,身子晃了晃,却强忍着没倒。她“咦”了声,却见他稳住身形,猛地转过头来忿忿地看着自己。她不以为意,漠然浅笑。
这样的女子,如此的容颜,为何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脸。
“哼。”两人又互看了眼,双双冷哼一声,转头不理。
南苍道:“风平,旋转真气之前,摈弃掉体内的浊污之气。记住了吗?”
“记下了,师父。”
此后几日,这两人暗下较劲时常有之。众人也就见怪不怪。
又过了两日,风平已能凝气而出,在指尖形成核桃般大小的淡蓝色气旋,只是却不能如师傅那般收发自如。便是如此,师兄师姐无不赞赏有佳,纷纷坚起大拇指叹道:“哎,天才果然非常人所能比呀。”只是不知为何,众人赞过,叹过后,似乎不太开心,各怀心事垂首而去。
风平不明缘由,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众人,遂将眼神直直地落到了一旁围着自己上下左右打量的三师兄武常身上。
武常神秘一笑,“小师弟,你是否想问我为什么他们突然情绪低落?”他看了眼风平,“其实很简单,他们当初凝气出体不知道挨了师父多少责骂?付出了多少汗水?尝尽了多少苦头?才能做到如你今天这般。而你才用了几日,似乎也没怎么苦炼,便能如此轻巧地做到凝气而出。你说,他们心里能好受吗?”
风平无奈,“可这也不关我事。”
武常叹息,不知为何情绪低落了许多。
风平看了眼武常,满脸愁容,无辜道:“我还嫌现在的修炼太慢,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武常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白了又白,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一口精血窜到胸口几乎喷吐而来。
“师兄,你没事吧。”风平上前两步,扶住他。
武常摆了摆手,道:“没,没事。你去吧。”
风平不懂武常的心思,还以为生了病,心下暗暗担扰,盼着早些好起来。只是适才还一副气定神闲,生龙活虎的三师兄为何突然发病了呢?实在令人费解。
又过了几日,众人发现风平吐纳间已有淡淡蓝色光晕绕身,不觉又喜又叹,又惊又气。武常亦气血翻涌了好一阵方叹道:“天纵惊才没道理,云泥之别早注定。若非海量怎堪比,徒生烦扰谁人理。”
正中主位正襟危坐的南苍多日来再次崭露了薄薄的笑容,心中大喜,却又面上平静如水,淡淡道:“还行,还行。”众人一阵惊呼,就差脱口而出:这才叫还行?师父你眼睛没毛病吧?一旁思虑良久的鲁出山拱手道:“师父,小师弟惊才绝艳,进步飞速。弟子自愧不如,唯有多勤奋些,望有所突进。今日弟子打算下山历练去,不知师父是否应允?”
南苍点了点头,道:“你资质平庸,这几年来都未有精进,下山去多磨砺一番也好。”
鲁出山脸色黯淡,心中颇有微词,师父,弟子资质平庸,大家都知道了,你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在众人面前强调又强调呢?您不会是存心的吧?
苏玉影瞟了眼鲁出山,知他心中不太好受,想着与他一道下山历练,也好开导下他,亦拱手道:“师父,弟子也想出去历练番。”
南苍看了眼二人,暗暗忖量,道:“也好,你二人一同下山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大喜,复双双拱手道:“谢师父。“
光阴就像是奔跑着的阳光,适才还落在门口,映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这会儿已穿过那颗大松树枝叶,留下一地斑驳。又一日清晨的打坐结束了,风平随着众人一起退去,才到门口被留了下来,一同被留下的还有秦兮然。两人对看了眼,自然不理。冷冷哼了声,又各自扭过头去。
南苍并不理会,沉吟半晌道:“你二人是我门下入门最晚的两个弟子,也是众人弟子中资质最好的,为师的期望都寄托在你二人身上。”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到秦兮然身上:“然儿,你年纪轻轻便已突破元幻镜,凝气成液。前途不可估量。”南苍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小师弟入门最晚,除了为师每日的指导,还得需一人带一带,如此也不至于埋没了人才。其他人,哎,为师也不放心,所以你明白吗?”
秦兮然脸色微变,看了眼风平,颔首低眉:“是,师父。”即使千般不愿,师命不可违啊。
南苍微微一笑道:“平儿,你以后就跟你小师姐好好学。”
风平暗喜,忙回道:“是,师父。”心底却道,细水长流,只要在你身边,有的是机会整治你。
“好了,你二人去吧。”
二人并肩而出,路过桃花林,她有意落下他,便加快了脚步。他快步跟上,道:“小师姐,师父命你带我,你敢不遵师命。”
她妙曼的身姿停在桃花下,一身白衣长袍轻轻飞舞,嗫嚅道:“眼下,不用修炼。所以你也不必跟着。”
风平顽皮笑了笑,跨前两步,驻到她眼前,“你不曾道明什么时候修炼,我不跟你如何知道,万一错过了总是不好。再说,师父令我跟着你,我自然遵命,若是我不跟,师父定会认为我偷懒,到时被师父责罚,我难免心慌害怕,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就不好了,小师姐以为呢?”
“好,好,若是有本事,你只管跟来。”
说罢,秦兮然御剑而起,正欲破空而去,却听见风平叫了声“师父”,旋身看时,他正往回走。心下暗叫不好,忙飞身挡下,“好吧,你就跟着我,小师弟。”
风平拱手道:“还望小师姐,公私分明,倾囊相授。他日师弟学成,必当结草衔环,感激不尽。”
秦兮然轻哼了声,心暗道,此子不光性子沉稳坚韧,还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不可正面冲突。
“小师姐,我们去哪?”
“后山。”
“去后山做什么?”
“修炼。”她突地抿嘴一笑,一朵飘落的桃花划下她的眼眸,有种莫名的星光在跳动,他侧头狐疑。
她带他出了入草堂,从右侧一颗大松树下穿过,又经过长长一片木屋院落,走入一片荆棘,信手摘了朵白色的小花放到衣里,他只觉是女孩子心性,也不太理会。又不知走了多久,她指着眼前一片小竹林缓缓道:“小师弟,竹林中间有一快空地,平时我都在这修炼,打坐。你也一起来吧。”
他点了点头,脚步却停了下来。她旋身不明缘由似地看他,“小师弟,你不敢去?”
他目光微聚,似在想什么,又似下了什么决定,“好吧,就算师姐存心害我,我也便认了。”她突地一怔,讪讪冷笑,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山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有不知明的鸟儿时而欢叫两声。她走到中间空地,盘腿坐下,结出手诀,缓缓闭上眼,两鬓散落的丝发在风里轻轻地舞动。
“冥想,这个地方最合适。你也静下心来,好好打坐吧。”
他乖乖盘坐,结出手诀。她又提醒道:“冥想切记打扰,更不可中途放弃。”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忙问道:“若是中途放弃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