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似斗，月如钩，夜幕若屏，人伤痛。
三天三夜，杜子羽兄妹挖了一个又一个坑，埋了一个又一个人，竖了一个又一个碑，终于将全村老少的遗体安葬完。
杜子羽磕完最后一个响头，额角上一片淤青，他混着血与泥的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杜子芊的脸颊，音似初春之风，柔却冰冷：“芊儿，你三天没吃东西了，哥哥给你弄点吃的。”
“吃饱了，就休息一会儿，哪都不要去，等哥哥回来！”
杜子芊脸上沾着凝固后的血疤，眼角残留着泪痕，紧紧抓住杜子羽的手，道：“哥哥，你也要丢下我吗？”
杜子芊跪在地上，眼色惶恐忧伤，似秋风里随意都会凋零的花朵。杜子羽看着一阵心疼，将杜子芊拥入怀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哥哥，永远不会丢下你！”
“哥哥只是办件事，很快就会回来，然后带着你走遍天下，观尽南北春夏秋冬花！”
杜子芊头枕在杜子羽胸膛上，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声音呜呜：“哥哥，带上我，我也想杀那些害了爹娘的马贼！”
“不要丢下我，我可以帮忙的，我练气出体了，我也能够杀了那些马贼给村里人报仇的！”
“永远不要丢下我，哥哥，你是我剩下的唯一依靠了！”
杜子羽眼中泪珠打转，将杜子芊拥得更紧……
身后是一片大火，烧尽了村中所有的屋子，自此以后，这个无名小村变作了荒村，了无人迹。杜子羽身后背着两把马刀，牵着杜子芊的小手，一步一步的远去。
此时，末夏，天边竟然飘起了晶莹的雪。虽然很小很小，但依旧肉眼可见……
杜子羽牵着杜子芊的手，站在一条窄窄的山道上，前后围了十多名十分壮梧的凶神恶煞的大汉。
甲大汉一手扣着鼻屎，一手扛着巨大的斩马刀，同同伴哈哈笑道：“今儿，竟来了两个不知死活的小鬼。这样子，还没断奶吧！”
另一大汉，眯着眼，****地笑道：“桀桀，这一看就没什么油水，不过这女的，呵呵，够兄弟们乐呵乐呵了！”
丙大汉拉住他，盯着杜子芊看了一会儿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如此货色献给大当家的，他一高兴说不定，赏我们几十两银子，那怡红院姑娘还不是随我们选？哈哈哈……”
“也是，等大当家爽完了，说不定也会给我们喝口汤的！”
两道劲气同时射出，射在两个大汉头上。顿时脑袋上出现一个手指粗的血淋淋的洞口。两名恶汉未呜咽一声就已经倒在地上。其余恶汉一愣，骂道：“你敢！”
音方落，少年的刀便已经斩在了他的脖颈上。少年双手握刀，左手倒刺，捅进另一名恶汉的肚子中。少女也不逊色，双手握刀，每一次挥斩刀锋上都有一缕玄黄之气，坚不可摧，所向披靡！
不多久，便只剩下一名恶汉，他吓得坐卧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退着，口中嘶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你不能杀我，我龙马贼有三千壮士，你，你杀了我，你也不会好过！”
“壮士？”杜子羽一声冷笑，脚踩在那名恶汉身上，问道：“此处可是龙马山？”
“是是是！”最后一名恶汉吓破了胆，连连点头，威胁道：“我龙马三千好汉就在山上，你杀了我……”
话未说完杜子芊一刀插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像是无事般，拔起刀背在身后，静静的看着杜子羽。杜子羽牵起杜子芊的手，向山上走去，身后是一片血尸。遭逢大遍，兄妹两也骤然间变作了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报——报……报大当家的！”一个马贼仓皇的逃进山洞，眼中布满恐惧。
山洞首一个高高的石坐上，一个魁梧的脸带刀痕的恶汉吼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是天塌下来了啊？还是死人了啊？”
“天……天塌下来……不，死人了！”
洞中一片嘲笑，其中一个捂着肚子，笑道：“我说毛子，你能不搞笑吗？咱们哪天不杀人，哪天不见死人啊？”
“不不不！死了，死了好多兄弟，他，他把山都点燃了！”
“什么！”石座上的大当家一拍座椅道，“什么人，敢挑我龙马贼的梁子，兄弟们抄起家伙，随我出去看看！”
一众马贼一走出，顿时瞳孔狠狠缩了缩，吸了一口气。一男一女仿佛行走世间的杀神，身后之处，像似一幅血色的泼墨！山林间，被鲜血染红，尸体遍处，宛若修罗地狱！一边火海翻腾，浓烟滚滚，百里可见！
杜子羽二人，提着流血的刀，向前一步一步的压过。身前是几百人的马贼，盯着二人，一脸惧色，竟一步一步的后退。大当家的一看这场面，随手抓过一个手下，一掌拍在脑瓜上，怒骂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
那手下摸着疼痛的脑瓜，委屈的道：“他们只有两人……”
“****你妈的……”大当家的一声怒骂，一刀捅进去那手下的身体，踩了踩倒下的尸体道：“废物！”
突然与几百人对峙的子羽兄妹扑入其中，如虎入羊群，大开杀戒。杜子羽手中的刀化作了一团火焰，所过之处留下一个个火人，扑在地上惨叫。杜子芊双手握刀，真气凝于刀锋之上，无坚不摧，所过之处必是两半尸体。
亲眼见到如此惨状，大当家的吓得脸色大白，吼道：“上，上，都给我上！”
“我去请仙师，等仙师来了，这两个杂碎，必死无疑！”
吼完，大当家就一溜烟的向山后跑去。
杜子羽二人杀红了眼，一步一见血，一刀一横尸。终于抵不住死亡的恐惧，在死伤百人后，余下马贼轰的一下四散逃走。杜子羽皮肤上渐渐显出诡异的图文，右手掌心越发火热明亮。扔下马刀，张开右手五指，对着逃散的马贼，霎时，五条三丈长的火龙飞出，席卷余下马贼，一时惨叫不止。
“狂徒！”一声大喝突兀地响起，一个黑衣的青年蓦然出现，他的身后站着战战克克的大当家。
那黑衣青年手捏十字，口中吐出几个古怪音节，而后一喝：“五行水龙术！”
话音一落，一条十丈长的巨大水龙冲向五条火龙，大口一吸，将五条火龙吞入道肚中。水龙仰天一啸，倒吐出无数水雨，熄灭了马贼身上燃烧的火焰。
杜子芊靠近杜子羽一步，仅仅抓住杜子羽的胳膊，轻唤道：“哥哥……”她已经看出来者不善，他们二人未必是黑衣人的对手。
杜子羽拍了一下杜子芊的手掌安慰道：“没事的，不怕，有我在！”
随后，又附耳对杜子芊道：“一会儿我与他动手时，你就赶快离开。等哥哥解决了他，就来找你。”
杜子芊突的把杜子羽抓的更紧一些道：“不要！”
“你当我是傻瓜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很厉害！哥哥，这世上除了你，我没有亲人了，你不要扔下我！”
末夏，天上飘着雪，很小很小的雪，自杜子羽他们离开村子后就从未停过。
“你说这雪，是上天在为爹娘他们哀悼吗？”
杜子羽摸了摸杜子芊的头，答不上话来。一边黑衣人桀桀怪笑，走到杜子羽身前，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杜子羽是么？”
杜子羽一惊，盯向他问道：“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混入命选者的妄想修仙的恶徒谁不知道？”黑衣青年依旧笑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也配修仙？正是可笑，哈哈哈哈……”黑衣人说着，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杜子羽脸色大变，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谨慎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俯视着杜子羽就像看一只弱小的蚂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死就够了，所有和你牵连因果的人都必须要死！”说着，他隔空一吸，把大当家抓在手中，向杜子羽一挑头道：“诺，是我吩咐这贼头子，派下人灭掉了那个村庄。”
“不过可惜啊，你竟然正好不在村庄中，而且看你这样子居然还掌握了修仙之法，真是令我大大意外啊！”黑衣青年看着杜子羽红彤彤的双眼，摇了摇头道：
“一群猪狗而已，你何必动怒呢？”黑衣青年伸出一只手指，戳进了大当家的头中，脑髓跟着溅了出来，黑衣青年舔了舔沾满脑髓的手指道，“虽说是一群猪狗，但和你有了因果，就必须死！和你一切有关的都要除去，天命才能正常，命数才不会改变！”
“啊……”杜子羽仰头发出渗人的吼叫，从算命老头那开始的一幕幕在脑海闪过，一切错的是自己么？自己只是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可是就为什么是自己错了，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杀我，杀我亲人，如今这只是和我相处三年的淳朴村民也杀，为何，为何，你们要赶尽杀绝？我究竟做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杀！”杜子羽仰天怒吼，发出非人的嘶叫，扑向黑衣青年。右掌运起汹汹火焰拍向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眼中露出一抹讥讽：“蝼蚁就是蝼蚁！”缓缓伸出一手，就这样诡异的抓住了杜子羽的脖子。一点点冰晶，自他的手掌遍布杜子羽的全身，不一会儿杜子羽身上布满了寒霜，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哥！”杜子芊发出一声嘶叫，一指劲气点向黑衣青年。那劲气碰到黑衣青年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动静，一般马贼身上的血洞并没有出现。
黑衣青年狰狞一笑：“哦，差点忘了你！你也是个意外，竟然也会修行了。”
“不过也是猪狗蝼蚁罢了！”说着，他另一只手抬起，一股吸力出现，杜子芊出现在他的手掌里，向着杜子芊狞笑道，“记得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的便宜哥哥，他得罪了漫天诸神！”
黑衣青年一手提着一人，像捏着一只鸡仔般。杜子羽看着杜子芊的眼珠在渐渐变白，渐渐偏向混浊，眼中落下一滴浊泪，口中呜咽：
“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
蓦然的杜子羽感到左手掌心传来一股热流，左臂能动了。他猛地左手一掌拍在了黑衣青年身上，黑衣青年万没想到杜子羽此时还能动，一时不防下被这一掌拍中。
杜子羽左手贴在黑衣身上，诡异的出现能不能控制的巨大吸力。黑衣青年脸上露出蓦然震惊之色，他的皮肤快速的变得皱折苍老，他的发须变得白发苍苍，他的双手失去了年轻的力量，变得混老无力，松开了抓着杜子羽和杜子芊的双手。
杜子羽的左手依旧紧紧吸在黑衣青年的身上，黑衣青年眼光越来越混浊，口齿脱落，含糊不清的不甘的问道：“千年毒，为什么你……”
话未说完，黑衣青年眼一翻，便一命呜呼。这个自命非凡视人为猪狗蝼蚁的存在，竟然就这样诡异的活活老死。杜子羽发现掌心没了吸力后，连忙看向掌心。只见，那个像长着触角的奇异之兽的掌纹，变得清晰了一些，有了一丝淡淡的忽略不计的紫色。
突然想起杜子芊还昏迷不醒，连忙支撑着身体把她抱到一边。脑中回想，一种输出真气救人的法门自然出现，杜子羽笨拙的一点一点的真气打入到杜子芊体内。半晌后，仍见其不曾醒来，但鼻息已渐渐平稳，遂放下心来。
手指一点，大火焚烧起来，一股火烧尸体出现的焦糊味道传出。接着，杜子羽感到大脑一阵天晕地旋，昏倒了下去。他没有注意到一抹金光在火中若隐若现。
小雪飘飘，一直未停。杜子芊缓缓醒转，看了一旁晕倒的杜子羽，扑上去唤道：“哥，哥哥！”
连续叫了几声皆未答应，一模鼻子还有呼吸，便缓缓放下心来。蓦然眼睛余光发现一团焦肉上有一点金光，她好奇的取了出来。
是一片十分奇异的金书，一层无形的隔膜包着它，抓在手里像是隔空拿在手里一般。这页金书上刻着三个大字，杜子芊三年来跟着杜子羽倒也认识了许多字，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唯我诀！”
音落，金光一闪，金书消失不见。杜子芊脑海一震，多了许多东西。她瞥向杜子羽，脑中回想起那一句句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死就够了，所有和你牵连因果的人都必须要死！”
“虽说是一群猪狗，但和你有了因果，就必须死！和你一切有关的都要除去，天命才能正常，命数才不会改变！”
“记得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你的便宜哥哥，他得罪了漫天诸神！”
“诸神！”口中低喃，像似做了某个决定，她轻轻抚了杜子羽脸颊，自语道：“哥哥，并不是果儿恨你，并不是果儿想要离开你！”
“一切都是诸神啊，果儿要向诸神复仇啊！”
夏末，猛地刮起了大风，雪又大了一丝，一个沾着鲜血，窈窕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的风雪中。
上天哀悼的雪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一朵一朵的落在杜子羽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