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丹港在下午的时候又迎来了一群客人。在夕阳的余晖下,一行人从大船上下来,几辆铁铸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向着不远处的建筑群行驶过去。马车的前后两侧,是沉默的士兵和骑兵。
亚特丹港虽然名为港,但它并不是一个提供往来船只停泊的港湾——最初的建造者有这样的本意,但是很快当权者发现了其他的用途。亚特丹港实际上是一座距离康纳维坦帝国首都大约五百公里外的监狱。它独立地存在于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半岛上。
它最初的设计者是五百年前的一位建筑师,他在一次航海出行的时候发现了这突兀地伸出来,如同一把刀尖的半岛,这个半岛最后以他的名字命名为亚特里安。亚特里安一度认为这座毫无人烟的海岛可以用来作为于帝国南北方向的海船停泊补给。
但是很快的,他发现他的设想面临着一个极大的困难。之所以亚特里安这个半岛此前极少人知道,那是因为有一座名为梅特梅金的高山横断在了这座岛上,高山下面又蜿蜒长达十几公里的下沉浸没在海水中。虽然在潮退的时候,中间会露出大片的空地,但是极少数翻过了梅特梅金的当地人也不曾发觉梅特梅金山峦的后面还有大片的陆地。
最终亚特里安想要将半岛修建成补给港口的计划搁浅了,但是他的一位朋友在听过了他的遗憾后,将他的设计转而介绍给了一个富有实权的公爵。亚特里安最初设计的建筑群,最终以监狱的方式出现了。
在三四次的修改图稿之后,亚特丹港监狱最后定稿为一座占地极大的建筑群。主体是一幢深入地下三十米的堡垒,周围建设了军营、卫所、瞭望台,训练台等关卡。从亚瑟港投入使用的那一刻起,它就不仅仅是一座监狱,同样也是一座军事基地。
五百年来,这孤零零的,与世隔绝的半岛一角不知道关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亚特丹港的名气伴随着那些无可饶恕的罪犯,渐渐成为了康奈维坦帝国最为黑暗,最为臭名昭著地点之一。
卡纳迪亚的双手双脚都由美亚里斯光明神殿专门制作的镣扣拴好,他其他的同学也是被这样对待着。他们都是出自圣伯纳魔法学院的学生,由光明神殿专门制作的镣扣可以抑制他们的魔法波动。从被抓的那一刻,他们就被安上了这样的枷锁。
卡纳迪亚蜷缩地躺在在车厢的一角,之前因为反抗,他被当值的士兵痛打了一顿,身上的青紫都还没有消。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马车前进的节奏微微颤抖着。他们刚刚被海船押送过来,身体一向不大好的卡纳迪亚还有些晕船,此刻昏昏沉沉的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在马车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停了下来。
有个粗哑的声音在车厢外低沉地说道:“到了。”
只有一条透气缝的昏暗车厢顿时刺目地亮了起来,卡纳迪亚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然后眯缝起了眼睛,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对着光站在车厢的门口。
“起来!小子!”那个士兵不耐烦地叫道,“你要是再装死,我就真的打死你!”
卡纳迪亚左手撑着车厢板,费力地从地板上爬起来。
押送他的士兵不耐烦了,抓着他的衣角用力一扯,卡纳迪亚脸朝下地栽出了车厢,重重地嗑在了石子路面上。卡纳迪亚的面部火辣辣地疼痛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磕破了,闲腥味在嘴巴中蔓延着。
“快起来!”士兵用尖头皮鞋踹了踹他的腰部,卡纳迪亚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栗的疼痛。
“卡耐尔!”旁边的一个人紧张地叫道,“我马上把他扶起来。”
一双还有些冰凉的粗糙的手扶住了卡纳迪亚的胳膊,有力地将晕沉沉的他扶了起来。卡纳迪亚艰难地撑开眼皮,透过模糊的视线发现是同一级的同学。是个大个子,卡纳迪亚依稀记得他主要修行剑术,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个子搀扶着还有些虚弱的卡纳迪亚,两人跟在其他人的身后,慢慢走近了亚特丹港监狱昏暗的大门内。
进门就是个长长的甬道,石壁上悬挂着昏黄的火炬。沉重的脚镣拖在地砖上滑动,粗糙的声音在这深深的甬道中带来令人不安的回音。士兵们的皮靴跟摩擦在石砖上,吱吱呀呀地令人心畏。
亚特丹港监狱的典狱长弗莱明是个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红着脸的老头。
他此刻正翘着脚坐在甬道深处的办公室里,卡纳迪亚等人被押送进来的时候,他将手里拿着的一个木盒子塞进了抽屉里,然后咳嗽了两声,坐直了身体,顺便扣上了衣领旁边的扣子。
“哦,让我看看。”
他眯起了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盯着被推进办公室的几个学生,粗粝的声音拉长了调子:
“你们这是犯了什么罪啊。”
一室的寂静,一个黄头发的学生犹豫地嗫嚅道:“不、不知道……”
“哈哈,”老头子大笑了两声,然后用一种早已知道他们会这么说的眼光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一群学生,“大部分送来这里的人都会说自己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呢。查尔斯,”
他收敛了笑容,向着押送学生们进来的小队长,一个铁灰色头发的男人伸出了手。
“让我看你带过来的文书。”
查尔斯将手中的一卷羊皮纸递给了他。
弗莱明皱着眉头盯着卷轴上的黑色的旋涡状纹路,这是最高级别的密封纹样。他翻出右手边抽屉里的一枚指环,将它带在了无名指上,然后将戒面在了那个纹样上。
弗莱明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了一小段话,黑色的纹路渐渐消散了,他将羊皮纸完全地打开来,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圣伯纳魔法学院的学生?”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眉毛,脸上从学生们进屋起就显得醉醺醺的脸色终于正经了起来。他的视线很仔细地停留在每一个学生的脸上,从紧张的大个子滑到仍然晕沉的卡纳迪亚脸上,再从黄头发的学生身边扫过去,直到视线在最后一个学生,也是唯一一个女生脸上停留下来。
“居然还是叛国罪?在好好的学校不好好学习,居然干出了这样的勾当,”弗莱明冷笑了一声,“看来这里的确适合你们呐。”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红头发蓝眼睛的男生紧张地叫起来,声音尖锐地像是马上就要断掉了一样,“不——我们没有——”
“闭嘴!”一个卫兵毫不客气地用手中的刀鞘狠狠地敲击了下去。
刀鞘在他的肩头发出沉闷的声音,房间里的人几乎都能听到男生的肩胛骨发出断裂的声音。那个男生“噗通”跪了下去,一边还在呻吟地说道,声音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不……我没有……”
“呵呵,”弗莱明重新靠回到了椅子的靠背上,他打量着其他脸上露出了惊诧和恐惧的学生们。
“我们不负责审判。既然教廷和皇室都给你们定罪了,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你们放心,”弗莱明的脸上浮现出恶意的笑容,那是拥有权力的人蔑视虫蚁的姿态。“亚特丹是世界上最好的监狱,我们从来不放过任何一只虫子,几百年来就没有犯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粗粝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说着,享受着他的语言给这群学生带来的颤栗感。
“……对待不服管教的人,我们会有足够的鞭子和刑具,相信我,你们细皮嫩肉地一定忍受不了的。我能给你们的忠告就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呆到死吧——安分的人会得到一套不错的葬服的。”
他最后的视线落在了那名女同学的身上,她的双手双脚上那副束魔链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大,都要沉重。她沉默地低头站着,仿佛身上的镣铐已经让她不堪重负了
“没有人能逃出去,就算是圣伯纳最杰出的魔法师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