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吹不掉悲伤。悲伤只能被慢慢舔舐,然后再成为回忆。
桃花依旧笑,但现实的黑暗已经染黑了天空,找不回暖颜色。
民国九年的春天已过,夏季来临,那些按耐不住的激扬情绪,总是很容易被燃起。
那是报纸上人们关注的新闻,让这情绪无法不激动。画茈一路走着,她已经见到了很多传单和横幅。学校里传扬着一些反抗和争取的精神,传播着一些让人愤慨的信息。课依旧上,但是内容已经偏颇,每天都有定时的集会,用于演讲策论。应该说,整个京城都酝酿着一些不安以及不满的情绪,跃跃欲动。她看过报纸上的新闻,内忧外患的一切都让人不安,那些权利被剥夺而不知羞耻的勾当让人不满,人们街头巷尾在议论的都是政府最后的行为到底能否夺回国家的尊严?一个作为战胜一方的国家,难道连自己宣誓主权的权利都没有?
所以,现实并不能让人软弱。自从她上学之后,她也已经更加意识到,自立自强的重要性。甚至已经有人在对她循循善诱,说这样封建社会的旧俗怎么能出现在现代女性的身上,什么贞节牌坊,那都是压迫人的东西。原来的女子教育也该得到更多的尊重,男女机会平等应该是社会共同的意识问题,女人不能是男人的附属,那些不正当的婚姻关系不应该被认可,要彻底地消灭。
自然,这种循循善诱的前提,是她和宋智棋牵扯不清的关系,被误解成她是宋智棋的小妾,这样产生出来的。
宋智棋因为公事繁忙,已经没有时间再跟她提任何事情,她明白这样耗着总要有个决定。如今她随着他做做文书的工作,可以用工钱抵扣学费,完成课业,且有人可以照顾紫草。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这样的混乱世道,到哪里找如此好的条件?这有一半是欠了他的人情,但是,她不能因为这些人情债,就太早地做决定了……
总有一些情绪,一直困扰着她。
走到校门口,她就看见了那辆幽灵似的小车。
“我今天想自己走回去。”画茈的话一出口,就看见司机紧皱的眉头。她并没有犹豫,径直转身走了。那小车一直在她后面跟着,寸步不离。
街道上车水马龙,有报童依然在喊着卖报,喊着今天的新闻,喊着那悬着人心的时事。夕阳照着余辉,白天的热气还是没有散尽,这路上看起来人来人往地,人气高涨,混乱不堪。
前头就是陶然轩了。画茈看见了那紧闭的大门。
街上有些店铺已经关门,听说都是因为环境不好而影响了生意以致经营不善。但陶然轩一直都是门庭若市,难道也受了这大环境的影响,出现危机了?紧闭的店门上没有贴任何的标示,说明是什么问题。这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从一个多星期以前,就是如此。
这里只是陶然轩在京城的分店,如果真是经营出现问题,也期盼不会是方家庄里出现问题。那才是大事情。
背后的脚步声赶超了她,那个开车的司机苦着一张脸。
“杜小姐,这走回去的时间太久了,您还是上车吧。先生今天请了老太爷过来,等下可能开饭早了呢……”那司机说得有意无意地。
画茈回头再看了一眼那陶然轩紧闭的大门,她只能在心里叹气。
“好吧。”
画茈回到公馆里,天已经暗了。晚饭过后,宋智棋和宋家老太爷回到了书房里聊天。宋家老太爷每次来,都会住个几天才走。他和宋智棋无话不谈,似乎,他就是宋智棋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画茈哄了紫草睡觉,看见书房的灯亮着,她端着水果盘走近书房。只是接近,她就听见了谈话声。
她本无意细听那谈话,可是,谈话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
“为什么不告诉画茈,杜孜轩的真实状况?”宋老太爷沙哑着声音,却吐字无比地清晰。让画茈听得一清二楚。
屋里很安静,宋智棋的声音,也是无比地幽柔。
“她知道了实情,只会担心。反正,死亡是最后的结果,我们既然无能为力,又何苦让她担惊受怕之后,再去接受痛苦的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