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冷得出奇的寒夜,任谁被人赤条条的从被窝里拖出,面对一张冰得吓人的脸,滋味都不好受,流光脸上一片惊骇,他身子轻颤,他大张着嘴,舌头伸长长的,指指公子的手,又指指自己的嘴,表示讲不出话。
公子玄放开他,微微闭上双目,再睁开时,流露出一丝凌厉。流光咳嗽着,:“大,大少爷。”
公子玄双眼一眯,道:“你认得我。”
流光道:“山庄戒备森严,外人莫能得入,久闻大少爷气宇轩昂,天人之姿,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聪明,”公子玄道:”我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
五年前,流光初入山庄,而公子玄正逃避仇家的追杀,躲入一个山洞,得到绝世武功,两人境遇惊人的类似,也许冥冥中一种奇异的感觉,没来由的,公子玄望向流光的头顶。
流光感觉头顶凉飕飕的,仿佛公子玄的眼光有如一把锋利刀子,头发被刀子削落,自己变成了一个僧人。他身子一震,忍不住捂住了头。
公子玄真气流传,仿佛把所有的幽幽冷气都倾注到流光身上,冷冷地道:“说说,怎么回事。”
流光不由得发出呻吟,牙床打出寒战,语不成调地道:“我,我也不知道……”
一阵静默。公子玄摸摸下颔,道:“谅你也不敢撒谎,只是此事,太过蹊跷,非常理所能解释……也罢,墨萼神弓,本非凡之物,有缘者得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小子福份不浅啊。”
流光根本不敢看公子玄的眼睛,一片,寂静。
在黑暗中,公子玄扫视过小屋的摆设,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穿云十式》上,哂然道:“区区一本箭法,一个女人,老爷子就想笼络住一个人的人心,未免太过天真而幼稚,也枉对墨萼神弓的主人。”他转向流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便跟着我混,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甚至整个庄子,我也可以赏赐与你,我需要你的扶佐,你和我,一起开创一个辉煌的局面。”
流光眨眨眼,似乎有些不理解公子玄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道:“大小爷明鉴,小的这条命为神箭山庄所救,命即神箭山庄的。《霸子论》末篇,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忠心耿耿,不事二主。小的不才,愿做牛作马,凭由驱使。”
公子玄颔首道:“记住你说的话,不日,我将主管全庄,你我二人前往黑海之滨,去争取一个天大的机缘。”
他凑近了流光,一个字一句话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愿你莫教我失望才好。”
流光大张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公子玄无比深邃而冰冷的眼瞳。这是怎样的一对瞳子呢,有如银耳狼王,意专薄弱的人,忍受不了那道寒芒如针般一点一点地刺入,在静悄无声的暗夜,必是他挥子不去驱之不散的恶梦。
公子玄倒转身,一点点消失在风雪之中。
风倒灌而入,在狭小的柴房内恣意妄为,流光面色有些复杂,他从公子玄的言谈举止中,已揣摩到狼子野心,与其共事,无异于与狼谋皮,而天下之大,何去何从,何处才是安身之处,心头一片茫然。
此夜对很多人来讲,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公子玄心中有一个秘密。他今年二十八岁,这个秘密在他心中深藏了八年,他永远忘不了初见到雪姬的第一眼,她从花轿里现身,薄薄的红纱挡不住她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从那以后,她浅浅的笑容在他心上划上深深的一道。
不知何时,他心中充满了恨。他的父亲,一个胸无大志的平庸的人,竟娶了一个比他儿子还小三岁的美娇娘。要让他对一个小他的女人喊声小娘,这比他杀了他还难。他果断地出走,在一个他父亲和他年轻的妻子寻欢作乐的晚上背上一把弓走出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他发誓有朝一日回来,而回来的同时亦是拿回他应得的日子。他怀揣梦想,无数次地死里逃生,无数次地压在流着泪的成熟女人们的身上,把她们想像成雪姬的样子,在梦中无数次地呼唤着雪姬的名字。对于有的人来说,思念是一剂毒药,在思念中消磨意志,年华渐老,也可能是一剂兴奋剂,给他精神上的支持和力量,突破世间的一切障碍。
而他,八年之后,神秘回归,神秘之中带着一丝杀机。
惊夜在雪姬房中过夜。屋子里炉火正红,隐有香气飘浮在空中,雪姬身着轻纱,幽美之中带着狐媚子的蛊惑,扬起藕样的手臂,轻轻捶打着惊夜的背。惊夜微合上眼,低低道:“夫人,你的手艺见涨,经你这么一敲打,疲乏尽去,赛过活神仙啊。”
玉姬道:“老爷有心事?”
惊夜叹息道:“阿玄此次回来,变化很大,与三年前如同换了一个人,身为人父,我担心他误入歧途,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玉姬道:“大公子心气高,做事难免偏激,有机会开导开导他,在庄里做一个普通的人,其实也不坏,好过刀头舔血,流离在外。”
惊夜道:“人各有志,我们亦无须强求。要怪就怪这世道,大家都尊崇强者,以弱为耻,可强者之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尤其飞羽传人,背负太重,难,难呐。”
窗外有人接过话头,道:“父亲,一点也不难。”
惊夜与玉姬对望一眼,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惊夜脸上掠过一丝愠色,又不便发作,低沉地道:“阿玄,可是你么。”
公子玄正站在窗外,红艳艳的奉锦树下,仰头观望树冠,道:“孩儿睡不着觉,特来唠叨,打拢父亲了。”
惊夜道:“所为何事,若是关于落日城,明日再议不迟。”
公子玄道:“落日城之物,孩儿已侥幸得手,特拿来献于父亲一观。”
甚么,惊夜心神动荡,惊喜难以自止。他披过外衣,走出内室,开了房门,迎进来公子玄,脸上掩饰不住地急切,道:“真的吗,真的吗。”
公子玄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当着惊夜的面,揭开盖子,他悠然道:“我发出讯息之时,原也不曾想此物这般容易得手,倒也免去父亲奔波疲劳。”
锦盒里细细碎碎的石头块状,百十许,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散放着朦朦胧胧的绿光,惊夜掂起一块,细细地端祥,手指颤抖不已,他抖动着嘴唇,用做梦一般的语气道:“这,这便是天命石,百年一见,百年一见啊。”
天命之石,百年一现,黑海之滨,召引神舟。这是一个传说,关于长生不老的传说。每当天命石出现的年代,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人之寿命终有限,而天命石打破这一常规,它的价值,无可估量。
公子玄道:“一块石头,一条性命,为了它们,落日城中太多人掉了脑袋,声势过大,肯定瞒不住多久,他们迟早会找上门,墨萼神弓出现得正是时候。”
惊夜何尝不想长生不老,永享世间繁华,他咬咬牙,道:“立刻加派人手,日夜巡查。”
公子玄轻笑道:“这个就不劳父亲大人费心伤神,我取这天命石过来,让你过目,只是让你安心地去,仅此而已。”
他目光一闪,淡然而笑,一只手掌莹然伸出,如那雪色里摘奉锦树的花枝,轻轻巧巧抚上了惊夜的胸口,惊夜面色骤变,倒跌于椅子上,鲜血渗然沿着嘴角淌出。他脸如金纸,指着公子玄:“”你个逆子,你,你……”,哇的鲜血狂喷。
公子玄目光盈盈如水,柔声道:“我的父亲,享受了这么多年的清福,你也该知足了。放到外面,你这种天性软弱的人,早死过好几回。天命石,它只属于强者,等到我长生不老,修得先天神功,神箭山庄自然威震天下,势不可挡。我也想过让你跟着沾沾光,可是你不死,我如何掌管庄子生杀予夺大权,如何得到我错失掉的女人呢。”
不知何时,门口出现了雪姬,她听到外面异动,出来察看。衣衫不整,春光毕现,茫然无主地瞪着惊夜,瞬间惊恐淹没了她,张大嘴,不由自主地尖声大叫。公子玄弹出去一块石子,封住她哑穴,她唔唔叫不出声,返身逃向内室。
一个晃动,公子玄挡住雪姬的去路,他的手温文尔雅地抚上雪姬的脸,赞叹道:“多么漂亮的脸蛋,多么美好的华年,可惜了,浪费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难道,你对老爷子用情至深,已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如此,我便成全你。”
雪姬脸上神色变幻,看了看他,莫大的惊恐收了回去,眉目间妩妩媚之色又浮了出来,公子玄目光一荡,摸着她的脸的手,慢慢下移,伸进她的内襟,触到她那一片高耸饱满。
惊夜闭上了两眼,两颗浑浊的泪珠脱出了眶。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孽子,人说养儿防老,他上辈子造了哪门子孽,遭此报应。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溘然逝世。
公子玄目光抚摸过伊人全身,兴致大增,扳过她,便在父亲的遗体面前,行那苟且之事。
春光无限美好,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当事人欢喜抑或悲伤,也只有那俩人自己心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