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菀蓦然顾眄时,才发现四周的环境陌生,俨然不是她生前温存的地方。皤然的衣裙上印染着一片血迹,那抹摄入的红晕,肆无忌惮地彰显着其主所经受的非人待遇,胸口的伤依旧那么疼——赋人铮铮刺骨,那么刻骨铭心——予人冷冷寒凉。两旁的街道空无人烟,只能在一片雾气袅袅中隐约看见桥的那头有一个茶铺,一个婆婆身处其中忙活着。
苏菀因怕撕扯到伤口只得漫步向前,渡这短短的一桥却好似回顾了生前的一世——几番辛辞,到头来只是红楼一场梦。终,咬牙拖着伤痕累累的残壳,来到这烟雾缭绕的桥头,只见桥头刻着三个字——奈何桥。驻足不动,只是久久凝视着这怅然大字,半晌,那婆婆仿佛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徐徐转过身对她招呼道:“姑娘,到这儿来。”那婆婆的声音和蔼而温柔,不知怎的,仿佛附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不知不觉间吸引着苏菀一步步走向她。
“婆婆,这儿是?”苏菀目光扫过身旁一片清辉糁径,略带疑惑的问道。“你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这儿不过是一个类似驿站的地方。每个来到这儿的人都会走上全新道路,一条不同与往生的道路。”婆婆语重心长的应着,随即端出一碗汤,汤面中倒映出苏菀那姣好的面容。“姑娘,趁热喝了这碗汤吧。喝下它,便可将此生红怨一并遗忘。”
苏菀双手接过碗,却不曾想到自己竟不受控制汍澜起来,泪珠顺着脸颊滚入碗中,在汤面上荡起阵阵涟漪,一如她心湖中的道道了痕。“姑娘,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吗?”她听罢,默不作声,只微微颔了颔首。“你若真的还想见他一面,我可以帮你。”婆婆似是不忍,几度思量,宽慰道。而后,指着一处巨石,“看那儿的三生石,若你心中真有难忘之人,便会看到他的影子。”
苏菀循着婆婆的手指处望去,果真看见石旁有一个墨发飘逸在风中,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背影。只是他手中紧紧攥着剑柄,剑刃上还沾着血迹,模糊间,一滴血沿刃边划过,滴落石间,晕开一片血腥的妖娆,虽小,却致命。苏菀还清晰记得那血迹是属于她的,那剑戳向她胸口时冰冷的触感和他夬然的眼神仍时时刻刻纠缠萦绕在脑海,无法淡去。
“婆婆,我只求来世,不要让我再见到他。”苏菀慌张揾泪后一把将以彼岸花为引,鲜红如血的孟婆汤饮下。她的记忆和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撕扯着离开了她的肉体,然后一点一点,同其他来到这儿的人一样消失在这片地方,宛如一切荡然无存。
没人知道她投胎后变成了谁,命运怎样?孟婆嘴角噙着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笑容,心中默念:姑娘,想必你还是放不下他。这心结若不解开,你就算重生又怎能幸福?又怎会幸福?
“孟婆,我没工夫跟你耗,她已经走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意下如何?”从角落中走出一个人,仔细凝神一看确是方才石旁的人,不过比那时多了丝柔情。
“明明是你绝情杀了她,又何苦用500年修为换来世相见?你就算见到她又怎样?你会就此一无所有的你知道吗!”孟婆一反常态,略有些激动地追问,仿佛是想唤醒眼前人,别沉沦在梦境中了。哎!梦终归只是梦,看不破,害苦的只会是自己。
“因为这是我的梦,无数磨难导致我们此生无法相守。所以来世我就算只能远远看上她一眼也无悔。。即使抛却一切,我也要为自己编织的梦补一称心结局。”他笑着,笑中不知包含了多少对世俗的无奈,也不知有着多少对苏菀的情意。
他渐渐消逝,悄无声息地来到苏菀重生的世界里,期待再一次的相遇。即使他心里十分清楚,苏菀已然不是仙躯,她亦会像人类一样慢慢衰老。而自己虽然没了修为,但仍是不老之躯,让他一点点看着苏菀老去直至死亡吗?恐怕,他做不到。。
渐行渐远的一阵娇笑声宛若黄鹂般动听,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唤醒了一片沉寂的大地。一位少女身着一袭轻盈的纱裙,穿梭于林间,不时蹦跳着回眸对身后已有些粗喘的少年粲然一笑,逗弄道:“墨尧,来追我啊!”
“咳咳咳咳。。”不知怎的,原本紧追其后的墨尧忽然停下脚步,轻咳起来,面色满是竭力压抑的痛苦。见状,苏菀脸上的笑容不禁一僵,匆匆提着裢裙迈至墨尧身旁,看着面前这个倘若旧病的人,眼中满是愧疚,用由于情绪过度紧张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关切的问道:“墨尧你没事吧?都怪我刚刚没顾及到你!”念及此,她的愧疚已不满于眼,渐渐溢到了俏美的面容上,手轻轻抚着墨尧的后背,期盼着此举能起到丝丝缓解作用。
满心愧疚的苏菀没有了危机意识,没料到墨尧的一只手竟趁她不注意时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袖,一抹带着些许狡黠笑意在轻勾的唇角彰显无疑,眼睛不经意间对上了苏菀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灵珠。“菀儿,我可抓住你了哟!”墨尧一面用洋洋得意的口吻宣告他的成果,一面轻拽着苏菀的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好似在诉说着她的失算,他的胜利。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苏菀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上当受骗了,“好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一秒褪去了方才的惊慌失措,恢复了最初的豁达开朗,苏菀轻轻挽起袖,略显青涩和稚嫩的双颊上浮起两片红云,一副娇羞。转念一想十几年前的那次重生并未削去她原本娩丽的面容,反而出落得更加清秀了。
一番嬉闹再任何终归会累,在一片绿荫下两人并肩而坐,即使相对无言却丝毫不觉尴尬,只有一息暧昧与甜蜜。天色已微微曛黄,一阵微风拂过裙袂却并未散去,而是停滞在了嘴角,一抹绯色的身影略带着落寞蜷缩在树后,自嘲地一笑。本就知墨尧不喜欢自己,但看到那般配的一双人仍觉刺眼,只道上天不公,将一切好都赋予了她——苏菀。
陌薰儿调整了一下心情,用手抹了抹脸上仍存的泪痕,带着温婉笑意,缓缓走向在石桌旁品着甜食的两人,神态自若,只是不知道这自若下是一颗怎样受损的心。“薰儿,你来啦!”苏菀的喜悦溢于言表,牵着漫步而来的薰儿,让她坐下。
本是一片温馨画面,只是墨尧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悠悠说了一句:“菀儿,糕屑粘在你脸上了。”他顺手就将苏菀脸上的碎屑拈了下来,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薰儿的表情有一丝波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一旁藏在暗处的身影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他望着苏菀笑魇如花的面容,心里虽有些不适却也笑了。尽管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是陌生的,尽管你的璀璨笑容不是对我,只要你快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