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我搬来“相思苑”已经快半年了。依稀还记得刚搬来那阵子,我和邹川两个人几乎天天都腻在一起,他不工作的时候,多半会在家里看书或是为我做好吃的料理,我们偶尔还会一起去市场买菜,挑选最新鲜的海鲜作为晚餐的食材。他对生活的品质一向过于挑剔,就连买菜这种小事也不放过,从菜市场老板的白眼里他几乎已经到了近乎于变态的程度。不管怎么样,那时的我的的确确是感到无比快乐和幸福的。
邹川喜欢枕在我的大腿上看书,而我就会在这个时候,帮他从黑亮的头发当中寻找白发的蛛丝马迹,每当终于搜寻到战利品时,我就会兴势旦旦的忍不住酸他一句:“邹先生,您老了哦!”
而这时,他总会一边继续翻阅书籍,一边连眼睛也不抬一下的反驳说:“邹太太,您也已经不年轻了!”
晚饭过后,我们通常会手拉着手到附近的河堤旁散步,然后暗自讨论那些同样也一起出来散步的恋人们,以及隐蔽在小树林里面偷偷亲热的那些如胶似漆的情侣。我想,在其他人的心中或许大多数也都跟我一样,认定了“爱情”才是这个世间最美妙的情感。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聊天,他会跟我讲一些小时候的事以及事业上碰到的问题,有些很搞笑,有些又很无奈。我想,那时的邹川应该是坦诚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卸下平日里刻意伪装的面具,把自己最真的性情毫不犹豫的表露出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我有所保留,例如席蓓。我知道,那是他的死穴,所以关于他和席蓓之间的任何事情,他一向绝口不提,有好几次我都主动诱导他,可都被他适时打断了。他始终认为那是他生命中的另一部分,跟我这部分完全不挨着。原来,人的心是真的可以被分成好几份的,至于每一份的份量是否相等,那就要看怎么分了。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只是,作为一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无法不去在意自己深爱的男人心中还依然保留着另外一个女人的位置。他曾对我说过他很爱我,可我却不知道他爱我的程度是否远远超于她,或是……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我洗完澡后从浴室里出来,发现邹川一个人站着卧室的阳台上喝茶,他穿着暖色的家居服,整体感觉很安逸,也显得很具亲和力。平时他总是一身正装出行,让人免不了会打从心底的对他产生距离感。我站在浴室门口,隔着玻璃静静的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渐渐泛起了莫名的幸福。原来幸福真的可以如此简单,简单到就连像现在这样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我的世界就已经被满满的幸福填充了。
几乎是在一霎那间,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我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把隔在阳台和卧室之间的那扇落地窗迅速关上,反手上了锁。等到邹川闻声发现时,早就为时已晚,因为我已经将他隔绝在冰天雪地的玻璃窗外。面对我的恶作剧,他并没有发火,而是一边悠闲自得的喝着手里的茶,一边秉着饶有兴致的神情微笑的望着我,而我却调皮的用充满胜利的表情继而向他挑衅。要知道,现在可是二月底,外面凉风阵阵,冷得要命。所以,我不怕他不来求我。
邹川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玻璃茶杯,来到落地窗前,然后张开嘴对着玻璃窗哈出几口气,由于室外与室内的温差缘故,玻璃窗上很快便浮现出一团团雾气,紧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片雾气上写道:“宝贝,我该进去了。”
我得意的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必须求我才行。
随即,他又在另一片雾气中画了一个“心”形的图案,然后将自己的唇印印在了上面,又用夸张的嘴型向我示意:“我爱你”三个字。我有些幸福的飘飘然了,索性也凑上前去吻了一下他刚才印在玻璃窗上的那个唇印。我们隔着玻璃窗彼此对望着,脸上尽是幸福的喜悦。
最后,我还是将落地窗迅速打开,在他前脚刚进门的那一刻,立即向他扑了过去。
现在的我们,的确是幸福的,像在美国时那样幸福!
其实,能够跟邹川走到今天,我想,我也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为了搬来“相思苑”,我与家里人闹得不可开交。原本我是以留校住宿的名义从家里搬出来的,可没想到的是,就在我正暗自庆幸老天待我不薄的时候,我们席家还是不可避免的迎来了因我而起的第一场轩然大波。
老妈不知怎么的居然知道了我根本就没有住校的事实,而且还意外发现我已经半个月都没有去过学校了。一接到妹妹席蕊的电话,我马上以脚底板抹油的速度风风火火的冲回了家中,刚一进门,就发现老爸老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平静的迎接我。
我刚一坐下,老妈就率先向我发起了进攻:“我问你,这段期间你一直都住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去学校上课?”
我听后顿时心里一阵发凉,看来老妈果真全知道了。既然纸已经包不住火,我也不用再掩饰什么了,如果要是等到某一天,她老人家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事实的真相,我恐怕死十次也难消她心头之恨,我索性全盘托出,火山爆发一次彻底就好。
不出我所料,当我开诚布公的向家人宣布我搬出去是为了跟男友同居时,我妈当时脸上出现的表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恐怕即使是世界末日将要来临时,我妈的脸上也不一定会再出现那样狰狞的表情了。我妈听后恨不得当场就把我的两条腿给打断,还硬是逼问我那个毛头小子是谁?住哪里?还说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人家拼命!还好我宁死不屈,没有吐出关于邹川的半个字。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我大大方方的向她承认是邹川的话,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惊得一下子就背过气去?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敢想像后果会是何其惨重,更何况是她了?即便跟老妈彻底的大闹了一场,可我依然还是雷打不动的决心,坚持自己的坚持,执意要从家里搬出去住。
隐约记得当时我逃亡似的从席家的大门口跑出去时,我妈在我身后那歇斯底里的喊骂声,直到现在想起,我还是会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生出来你这么个活物,以前你又是跟男人私奔,又是偷跑到国外去鬼混的,我都算了!全当再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可你这个畜生现在居然还死不悔改的要跟野男人同居?……好!你滚!你以后想都别想再认我这个妈,也休想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在外面千万别跟别人说,你娘家是姓席的,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就这样,我净身出户的选择了离家出走,只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男人。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断定这条路就是我该走的路,也是我要选择的路,尽管注定崎岖难行,也存在再无生还的可能,可是只为了心中那份执着的爱,我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甚至粉身碎骨。
我当下就拨通了邹川的电话,毫不保留的向他禀明了我离家出走的事实,他听后立刻就问我在哪里?过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至今仍记得他当时从车上走下来的样子,依然是那副冷峻不禁的潇洒模样,可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凝重的担忧,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担心我。他的及时出现无非像是给我吃下了一颗定心药丸,让我倍感安心。在我眼里,他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救世主,渐渐的沁入了我的生命,拯救了我的灵魂。
他终于来到了我面前,二话不说一把将我紧紧的拥入怀里,他一定不知道,他当时的那个拥抱,对我而言寓意着什么,那股神秘的力量简直就可以将我瞬间融化掉。
“没关系,你还有我,我们回家。”
我就像是个垃圾一样被邹川捡回了家,从此成为他不堪的负担。当时的他,是那样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带我回家,甚至无从考虑这样冲动的决定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可能会一辈子对他苦苦纠缠,他甚至永远也无法将我摆脱……关于这个风险他应该是知道的,而且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下的决定。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谢谢他愿意冒这个险,谢谢他愿意对我负责。毕竟这样的境遇并不是每一个当人家情妇的女人都可以享有的荣幸。
“席蕾,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狐狸精!”
这是张琳在第一次拜访我的新家,偶然间听到玛丽称呼我为“太太”时,对我劈头盖脸说的一句话。
对此,我不置可否,也完全可以理解张琳那天惊人的反应。
自从搬来这里以后,玛丽还是会习惯性的称呼我为“太太”,尽管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否知道邹川早已经有家室的事实,不过,不管怎么样都好,我喜欢被她这样称呼。你说我虚荣感作祟也好,嫉妒心作怪也罢,总之,在这个只属于我和邹川两个人的家里,我才是名副其实的“邹太太”!
尽管张琳因为我非常没有骨气的重回邹川的怀抱,而跟我断了联系。但我仍然秉着身为太太的准则,悉心的为邹川打理好一切日常的生活。尽管我自知,我其实并没有那个资格,但我还是衷心的希望,有朝一日我也可以陪着邹川一起变老,一起看夕阳,一起迎接第二天的黎明。
我一直都是那样天真的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