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村，天色蒙蒙亮，一声嘹亮的鸡鸣从某处响起。
罗晨窝在被子里，虽然已经醒了，却不爱起来，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
“晨儿，今日村民们去为秦婉送行，你若是觉得抹不开，就待在家里吧。”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声传来。
罗晨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见一脸慈祥的爷爷站在床前。这个老人身材高大，头发花白，双眼炯炯有神，身上穿着一件简单干净的粗布衣服。
前世，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罗晨从未感受到过来自爷爷的关爱。今世恰恰相反，在罗晨两岁时，他的父母一同外出，此后十多年一直杳无音信，只留下爷爷一个亲人。
十多年来，罗晨与爷爷相依为命，二人感情非常深厚。罗家不富裕，但无论罗晨要科举，还是要修仙，爷爷都无条件的支持他，将家中不多的积蓄拿出来给罗晨买书籍。在罗晨心里，已经将这个老人当做自己唯一的爷爷…
罗晨回过神来，看到爷爷眼中的溺爱神色。罗晨心想：“没什么抹不开的，世人的眼光本就不需过多在意。”打定主意，罗晨微笑一声，道：“爷爷，历来给仙苗送行，都是要全村一齐去的，这次我当然要去。”
爷爷点点头，伸出大手，将罗晨颈上的项链摘了下来，道：“昨日听你说变化出在胸口，难道是你爹娘留下的项链有问题？”
罗晨看向爷爷手中，项链是绿色的小豆子，中间穿过一根普通的红线。罗晨眼前一亮，道：“当时项链就挂在胸口，莫非…”
爷爷笑了一声，将项链揣在怀里，道：“这只是爷爷的猜测，做不得准。”
两世为人，罗晨经历了一些挫折，此时他心情平静，并没有抓住救命稻草的那种激动，只笑了一下，道：“今日仙人会来，到时候我再试试，即使失败也没有遗憾。”
爷爷点头，督促他快些洗漱，随后走出了屋子。
罗晨低头看向枕边叠的整齐的衣服，苦笑一声。这些年来，他保持前世的习惯，非常自律，比如睡前会将衣物叠好，又比如，每天早上都会准时起床…
今日赖在床上不起，实在是因为他不愿意见到那些人的目光，但想到昨日星空下，与他手拉手一齐下山的秦婉…罗晨喃喃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她。前世连个女朋友都没找到，今世……这算是两小无猜吗？”
随即又想到两人较劲的那些事，罗晨苦笑一声，道：“只怕是相爱相杀更贴切一些…”
直到许多年之后，罗晨又一次见到秦婉，他才会知道，这一句“相爱相杀”竟是一语成谶……
罗晨穿好衣服，简单却仔细地洗漱了一番，推开木门，走到院子里。罗家离村口很近，隔着墙，罗晨看到村口已经聚集了三四十个人，他摇了摇头，推开院门，缓步走向村口。
铁牛村依山傍水，村旁这座山高约百丈，四季常绿，坐落在村口，名为铁牛山。不知是村子依山得名，还是山依村子得名，总之是很久远的事情，村中的老人也不知晓。
此刻，空气清新，罗晨走在结实的黄土路上，路的两侧是广阔的田野。五月的季节，庄家还没生长出来，罗晨依稀能看到田野尽头的那条小溪。“真是一处世外桃源。”罗晨心中想到，“不过我志在四方，这处桃源养老倒是不错。”心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罗晨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这时，前方的人群中，隐隐的传出一阵争执的声音。“这大清早的，怎会有人在吵架？”罗晨心道。
走到近前，罗晨吃了一惊，竟是爷爷正跟村中的几个老人争执着，那几人话语中夹枪带棒，一向沉稳的爷爷竟有些面红耳赤。而其他村民正围在周围看笑话，不时附和两声。
罗晨看到爷爷出于下风，登时气急，他快步走上去，一下挡在爷爷身前，皱起眉头，看向那几个老人。
只听一个老人阴阳怪气地道：“哼哼，历来都是仙苗站在最前，其次是村中宿老，再次是有贡献的村民。你们罗家老的老小的小，贡献没有，脸却丢了不少，我看你们快去站在最后吧。”
爷爷脸色越发的难看，他看了眼罗晨，顿了一下，轻声道：“顺序是人定的，也可由人改了，我只请求你们让晨儿站在前面，今日若是能见到仙人，或许还有机会……”
“哈哈。”老人还未回应，几个村妇笑了出来，道：“见到仙人干什么？再给我们铁牛村丢脸吗？”
“哼，若不是有秦婉那女娃，我们铁牛村的脸就要被罗晨丢光了。”
三言两语间，罗晨已明白事情始末：历来村中大事，站位次序都是有讲究的，罗家无权无势，按理来说，他们二人只能站在末位。爷爷早早出来与几个老人商议，就是为了给罗晨要个好的位置。这样更容易被仙人看见，他的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谁知这些人完全不给爷爷面子，还对他冷嘲热讽…
罗晨站在爷爷身前，心中酸涩。可他却带着淡漠的表情，因为他知道，你越是在意，这些人就越是高兴。罗晨回身拉住爷爷的手，笑了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事，爷爷，我们去后面，这里有股子怪味…”
几个老人一时语结，指着罗晨，口中：“你…你…”说不出话来。
罗晨拉着爷爷，慢慢地走到人群最后，耳中不时地听到村民的议论。
“真是的，居然有脸出来。”
“给我们铁牛村丢的脸还不够吗？还要站到前面去！”
“安静。”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不阴不阳地道：“他们已经找到自己的位置了，我们无需多言。”
这一句不说还好，说完众人哄笑一声，对罗家二人的冷嘲热讽不减反增。
罗晨抬头看向高大的爷爷，轻声道：“爷爷，我给罗家丢脸了。”
爷爷大手抚了抚他的头，道：“不会，爷爷相信你。终有一日，罗家会因为你而名动神苍…”
罗晨握紧双拳，缓缓点了点头。
过了半刻，村中人已到了七七八八，这时，一户院落大门敞开，秦婉一家从院中出来。
秦家本就富庶，秦婉身着淡绿衣衫，肌肤雪白，明眸红唇，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胚子。这一番打扮，比之东灵城中的大家族的娇女，也不遑多让。
村中众人眼前一亮，议论声减小，看着走过来的秦婉一家。
秦婉走近，看到站在末尾的罗家二人，她面色微变，脚步略有迟滞，最后在罗晨身侧站定，丝毫没有走到前面去的意思。她的父母站在女儿身后，神色泰然，与罗晨爷爷攀谈起来。
看到这个情景，整个村子人都愣了，过了一会，有好事者走上前，道：“秦家小姐，历来仙苗是站在最前，你怎与这不能修行的人站在一起？”
“不能修行”已经是客气的话，看众人神情，只差未说出“废物”二字。
罗晨不以为意，轻声笑道：“婉儿，你去前面吧，我不打紧。”
秦婉笑了一声，看向村民，眼中带着些许的轻视意味，一开口，声音悦耳：“我只站在罗晨哥哥身边。”
话音落下，一时间村民沉默了，随即一个好事者道：“若是真的封仙之种，我等自当躬身相迎，只不过吗…”说完哼了一声，意味不言自明。
“咳咳。”这时，站在众人最前，一直未开口的中年村长咳了一声，道：“罗晨和秦婉小姐，你们来前面吧。”
村长发话，众人止住话头，只不过看向罗晨的目光皆带着玩味之色。罗晨爷爷神色未变，道：“你两个上前去吧，我与你秦叔叔在后面聊。”
闻言，罗晨拉起秦婉的手，道：“婉儿，我陪你走完这段。”说完沿着村民们让开的通道，走到最前面。
中年村长目光威严，前后扫了一遍，最后朗声道：“出发。”
随着话音落下，铁牛村二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向集市开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