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水浪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下子从他脸庞下走了个来回,嘴唇苍白干裂,微微张开嘴巴,舌头无意识地在四周舔。舐着,水浪再次袭来,一股苦涩的味道涌入口中。
脸蛋被沙子搁得很不舒服,眉头用力地皱了皱,挣扎着打开双眼,想要抬起头,却感到一阵眩晕,脑袋无力地垂倒在海滩上,只来得及翻个身,把自己摆成个大字型,仰面而躺。在他身上晒太阳的螃蟹被吓了一跳,连忙竖起圆溜溜的眼睛,八脚并用,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今天不是除夕么,我怎么会在这里?感觉好累……
妹妹才三岁,爸妈要出去买年货,她一个人在家可不行啊。
深呼吸,翻侧着躯体缓缓坐起来,休息一会儿,当他站起来之后,却愣住了,这“风景”与预料中的完全不相吻合。抬头就能看到远方,一步就能跨出半米有多的距离,虽然身疲力尽,但身上的力量绝不是五岁小男孩所应该拥有的……发生的一切,无不证明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
只记得自己刚出生还没到一年,父母便遭遇事故身亡,由于经济困难,且父母的双亲都不在了,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孤儿,这还都是自己无意间知道的,所幸遇到了养父养母,他们待自己极好。在家里生活了两年,妹妹出世了,之后的日子里,虽然清贫,但我们都觉得很幸福,生活总会好起来的。淘气的雪纯今年三岁了,今晚还要跟她一起看烟花呢!
掏出零钱,偷溜出门买烟花,之后……之后……
“啊!”脑袋毫无征兆的一阵赤痛,就像快要裂开一样,他猛然跪叩在地上,除了紧抱着脑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等待神经舒缓过来,再一次回想,再一次疼痛,如此反复,头部的青筋平复下来后,他发现无论怎么回忆都是在做无用功,时间大门仿佛在他走出家门后便牢牢地关上了。
盯着自己的双手,就像不久前做的梦一样,如真如幻,分明不是记忆中的小手,却又为何有着如此熟悉的感觉?
呼,放下思想上的包袱,他只想回家。
然而,现在自己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现在应该是正午时分,自己衣不蔽体,饥肠辘辘,站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只有一座锈迹斑斑的救生台在旁边耸立着,还有几顶破旧的太阳伞歪歪斜斜地放倒在沙滩SH鸥悠闲地在其中纳凉,海面风和日丽,充满着静谧的气氛,一排浮球远远地横跨其上??????
尽管思绪混乱,但尽快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无疑是正确的选择。舒展一下四肢,稍微适应了这具身体后,他开始朝着远方蹒跚走去。
临走前,他拾起一块贝壳,砸碎,露出锋利的一角,攥在手中。
“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埃布尔的猎人准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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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七年一月下旬,甲省省会滨海市,人民医院,一辆救护车在急促的鸣笛声中驶了进来,护士们手脚利索地把车上的伤员抬下,然后迅速送进医院大楼。
“病人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接到电话说有人在经海公路旁晕倒了,救护车赶过去时他已严重脱水,皮肤有小面积的溃疡,但心率、血压等都正常……”
“年轻就是好,真羡慕啊……”
“联系家属了吗?”
“暂时无法确认病人的身份,但附近的渔民从他衣着上判断,应该是遭遇了海难,或者是从其他地方渡海流浪过来的。”
“渡海?真的假的,有没报警?”
“已经和公安机关取得联系了,他们说这种事时有发生,要找到线索很难。”
“不是命案,线索当然难找。”
说话间,护理床拐过一个转角,进入了急救室……
“这个病人出来后交给钟医生负责吧,这些年每次碰上没人联系的病人,她都抢着要来照顾,也真是难为她了。”
不一会儿,病人就被推出来转到普通病房了,因为他的体质实在很不错,即使看上去很糟糕,但身体机能并无大碍,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再挂上葡萄糖与消炎药,躺一天就能出院了,如果没人支付医药费的话。
钟桂娴得到消息,尤其是知道对方年纪后,立刻赶到了医院,十多年来,她和丈夫总会想起自己走失的儿子,尽管不是亲生骨肉,那感情的真挚是毋庸置疑的。当年自己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不把防盗门给关上呢?不仅是对儿子感到自责,还有着对其生父生母的羞愧,这些年来,各种情感,不一而足。
无论是粘贴寻人启事,还是走访孤儿院、公安局,每次都是盛兴而去,失望而归,流尽了眼泪,不过她从没放弃……她坚信儿子还活着,他们总能再度相逢。
踏入病房的时候,床上那瘦削的青年也恰似心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接触之间,对方的眼里徒然间绽放出兴奋喜悦的光芒,犹如找到回家路的孩子,随后又浮现出那么的一丝犹豫与怀疑:“妈?”
眼前妇女的相貌、神态等都与母亲极其相似,知性的面容,贤淑的举止,只是看上去却苍老了很多,眉宇间似乎还蕴含着一缕愁绪。
钟桂娴的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双脚发软,差点没摔倒,不过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总算还能勉强稳定住心神,她颤抖着,跌跌撞撞地向病床走去,很不礼貌地掀起对方的裤脚,终于在腿弯处找到了那个寻觅已久的胎记……
没错,何明宇就是那个幸运找到回家路的孩子,时隔十三年,在世界各地转了一圈后,他重新敲响了回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