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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渐乔刚到李家,黄昏已经落了下来,李玮因托着孙秀蕾的手交到他手中,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却像孩童一般地像他笑了。
这是最纯粹的一个吻,就像落在天使额角的一片白色羽毛,轻巧地衬出她的纯洁。
他们夫妻的唯一一个吻。
抬眼看到李玮因,却是满眼的泪花的双眼,于是她嘟着嘴道:“玮因你怎么好像在哭啊,要不我不过去了——”
“不要任性,明天你爸妈就回台北了,好好陪陪他们,他们很想你啊,明天你再和我回来,就再也不分开了好吗?”他的笑容温润如玉,像明净的和风一般安抚着她,她沉溺在他的眼里,乖顺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他的允诺是一个谎言,他对她唯一的一个谎言,却让她一生都深信的谎言。
他说,明天你再跟我回来,就再也不分开了……
他以为她不懂爱情,也许是不懂,但是她那比成年人更甚的执拗劲,却是他终究未料到的。
夕阳下,孙渐乔怔忡地望着自己最心爱的妹妹,像一个小女人般望着一个男人,她的丈夫李玮因。
李玮因把她交到他手里,只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她,我相信你——”
另外郊外的一间废弃工厂里,李瑾因终于在几位大汉的焦灼目光中姗姗来迟。
“那孩子呢?”她径直走进厂房里,眼睛透着森冷的寒光。
“他这两天来都没有进过一滴水,骂人也骂虚脱了,要不解决了吧,省得心烦——”这位祖上十八代都被赵澈问候了几百遍的男子烦躁地指着那角落,恨不得那孩子立刻就消失。
李瑾因嘴角浮上一抹轻巧的笑意:“哦?还挺倔,怕我们毒死你吗?”她俯下身去,捏起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怒目瞪进他倔恨的双眼,另一只手把一朵干紫的花朵沉进旁边的水杯里,温柔地问道,“你不渴吗?”
“难怪,难怪他不要你——”他的声音细碎哽咽,却仍带着胜利者的骄傲语气,深深地刺痛她。
“好!你就等着你的好爸爸来救你吧!”李瑾因把杯子放到他的身侧,嘴角依旧笑得明媚,“你们散了吧,钱也拿到了,让他在这安静等着吧,就让他倔着!水就在他身边,看他撑得了几时。”
李瑾因微笑着背对着赵澈地愤恨眼神,轻声地哼了一句:“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我过来呢——”
几个走惯江湖的大汉对着这微笑着看待生死的女子,心间不由冷汗上升,于是乖乖听话,这次也捞够本了,下次再不给她做事就是了。
赵译明赶到厂房的时候,李瑾因刚走不到半个小时,赵澈已经虚弱地寸步难行,只是望着那杯清水猛吞口水,他知道那水有毒,可是烧喉的干渴还是让他昏沉地几乎忘了一切。
正在他颤颤巍巍地把嘴唇搁向瓶口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喝止了他:“爸爸——”
他迷蒙的视线里倒映着两个人影,他看到他的父亲终于拉着他母亲的手站在了他的面前,好像梦里的慢镜头,他宁愿再也不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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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完全落了夜,车灯晃过花园,她看到秋千椅上坐着的男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微风轻晃,让她想起少年时兄妹间毫无罅隙的欢快时光——
小时候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也是那种富家公主的生日派对,整间派对席间打扮精巧,娇颜俏丽,能言善道的李瑾因几乎抢尽了主人家小公主的所有风头。只是在午后孩子间玩乐的时光中,主人家孩子自在骄傲地为大家展示了她那由盛放夏花编织的秋千椅,一个人座上去,在清风中轻摇起来,泠泠的笑声就溢了出来,向她投去的是无数孩子歆羡的目光,以及大人们赞叹的视线……
那天真灿漫的小女孩还特意跑下秋千架拉着李瑾因的手问:“瑾因姐姐,我们一起去玩好吗?我可以推你啊?”
当时的李瑾因却收着视线不看她,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手,摇头说:“不要,我要和哥哥去玩——”
从小他就是她的骄傲,她的倚靠,有哥哥在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失意过。那时的李瑾因就知道,她的哥哥可以给她更漂亮的秋千,更骄傲的童年。
李玮因似乎也从来都不曾让这个妹妹失望过,后来李瑾因生日他就拿出他那年的压岁钱,给瑾因亲手搭建了这座秋千椅,一个钉子,一个锤子的声响,结结实实地铸造着他为妹妹建造的宫墙,从不曾破碎的公主梦,是他一手造就的。谁都不会再记得那个被比下去的女孩子的姓名,但瑾因从小的美丽与骄傲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手指轻轻摩挲过秋千椅的纹路,它已经老了,风雨过后,他为她铸造的宫墙终于也有了裂缝,钉子都锈了,梦也到了尽头了……
“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嫂嫂呢?”李瑾因提着大包小包的衣物站到他面前问道,就似平日最简单浅白地问话,他呆呆地望着她很久,不敢相信她尽可以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的自在,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那封邮件,他死也不愿意相信他的妹妹竟是如此可怕内荏之人。
李玮因侧身端起一旁的茶盘,温热的茶香轻绕出来,不去看她的脸,了然的结局已经定在心中,他轻描淡写地微笑道:“回去送送她父母。他们要回去了——你逛得怎么样,心情些了吗?”
她伸展双臂舒畅地笑起来:“很好,哥什么时候开始学品茶了,煮的茶真香,我尝尝——”她的笑声中,他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她已经把这样的报复当作一种快感,甚至没有一点惭愧的心吗?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兄妹开始变得这么不了解对方了,”他苦涩地笑着,或许从来没有了解过。
“哥,你在说什么呀?至于那么严重吗?”李瑾因哼了声嗤笑道,坐到他的身边自己端了一杯茶闻起来,沁人的香味让她神往,竖起大拇指夸奖到。
李玮因则是淡然地回以一笑,忽然一颗流星飞过,他执起手指问道:“你看有流星——瑾因,你曾经对着流星许过什么愿望吗?”
李瑾因搂着他的臂膀,呵呵地笑起来:“我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我有什么心愿都是向哥哥许的啊,你是我永远的幸运星!”
“是吗?”他仰望着深色的天空,流行过后,没有一丝痕迹,而他对妹妹的千依百顺却铸就了如此大的错误,他不愿看见她落得凄凉的下场,他只能逼迫自己狠下心来,李瑾因手中的茶盏已经空了,笑着问道:“真香,我再来一杯!”
李玮因顺着她又给她到了一杯,那幽香的茶味已经掩盖了毒药的味道,也许他们走得并不会太痛苦,他轻轻地揽过妹妹的头,温声道:“瑾因,你记住,无论如何,哥哥都会和你在一起——”
意识突然模糊起来,端着茶盏的杯子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她终于知道,他在茶里放了‘紫梦’,他全部都知道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此疼爱她的哥哥竟然会狠下心来,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他微笑着把茶杯端到唇边,恐惧只在此时才漫天袭来,不!她不可以让他死,她那么好的哥哥,他不可以死!
“哥,不要啊——”李瑾因艰难地叫了他一声,伸手试图夺去他正端起的杯子,只是距离太过遥远,她已经无法触及,最后一刻,花园小径的灯光下,她的眼角渗出泪花来,他已心满意足。
杯中的茶水已被一饮而尽,徒留余热残留杯底。
哥哥抱着妹妹安静地睡着在花园的秋千架上。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幻像中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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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只有玮因有办法哄这孩子——”郑惠敏望着窗外花园秋千架上依偎在一起的兄妹,宽慰地笑了,那一刻的她,笑间没有任何得逞的成分,只是看着自己儿女相亲相爱,作为一个母亲的欣然微笑。
只是此时的她不曾知晓,她那一双引以为傲的儿女已经双双离去——
他的儿子为了替她还债,为了成全妹妹的一生的依赖,选择了这样的归途。
注定不属于的你的美丽,都是虚无的,无论等待她的以后将是什么,都是她的报应——
流星已逝,而夏未尽——
这个看似宁静而普通的夏夜将被永远的铭记下来——
故事已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