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公所的房子不但外观富丽堂皇，就连里面的装修也非常豪华，在这么偏僻落后的地方，宽大明亮的房间里居然铺上了实木地板，每间房里都安装了一台大功率的空调。
窗明几净的房间里面放满了办公用具，但是大都没有人。
院子里种满了花卉，还有一座假山喷泉，几棵已经开始落叶的槐树。
一个驼背老人佝偻着腰，正在给一些灿烂盛开的秋菊浇水。
“你找谁？”听见脚步声，他缓慢地抬起头，仰望着我。
猛地看见他的面容，我吃了一惊，他的容貌只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
他的脸色是那种新长出的嫩红色肌肉，皮肉外翻，横七竖八的伤口纵横交错。额顶没有头发，五官扭曲变形，露出鲜红的眼睑。
提着水壶的右手只剩下了三根手指。
“我……是村公所的人让我来的。”我缓缓地说，语气尽量平静，不让他感到难堪。
“哦，吴主任他们还没有来，你先到会议室去等一下吧。”他用左手指了指前方一间较大的房间说：“会议室就在那里。”说完又继续埋头浇花。
会议室摆放了一张气派的椭圆形办公桌，四周是由红木制成的木椅。
房间里已经坐了五个人。
三个二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六十多岁衣着朴素，脸色黝黑的老人。
他们在随意地交谈着，听口音，似乎都不是本地人。
见我进去，一下子都停止了谈话，眼光齐刷刷地望着我。
我笑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原来他们都像我一样，被莫名其妙地叫了过来，正在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我和那个老人静静听着，没有搭腔。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讨论着。
“不会是怀疑我们做了坏事吧？”
“可能不想要我们在这里寻宝……”
……
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话声再次停止。
从门外鱼贯走进了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五短身材，长得白白胖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身后紧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其中一个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看上去一脸凶相。
“各位都到了？”白胖的中年人坐在了我们对面的位置，笑眯眯地说。
我们都没有出声，静待他的下文。
“我姓吴，是白衣村的主任。”他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官腔，指着那个刀疤脸说：“这是咱白衣的治保主任陈大发。”
“我今天叫大家来呢，只是想叫各位登个记——昨天区派出所的罗所长来了，强调要确保各个地方的治安，加强流动人口的管理，你们几个都是才来不久的，所以把你们叫来，记录一下个人资料，希望你们能够配合一下。”他停了停，扫视了我们一眼，接着说：“你们用一张纸记一下自己的个人信息，等一下交上来——一定要真实啊。”
话刚说完，另外一个人就拿出了一叠白纸和几支笔，每人发了一套。
我填写了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想了一下，没有填工作单位和来此地的目的。填好后，我递了上去。
刀疤拿着几张表格来回翻看。
“戚刚是谁？”他冷冰冰地问。
“是我。”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回答。
“到白衣来干什么？”
“嘿……听说这里有宝藏，我来碰碰运气。”
“彭路发是谁？”
“是我。”戚刚身边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回答。
“你来干什么？”
“我……我跟戚刚一块的。”彭路发搔了搔头皮。
剩下的一个穿着花格子衬衣的年轻人叫黎剑，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样子，有点像街上混事的泼皮。
那个络腮胡子叫秦子安。
他们都回答说是来碰运气寻宝的。
“薛冰水，你呢？”陈大发问我的语气居然变得客气起来，我回答说跟他们一样。
“刘富山，你呢？”
刘富山就是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沉默了几秒钟，期期哎哎地说：“我……我来找人。”
陈大发和吴主任互相对视了一眼。
“找谁呢？”吴主任声音柔和，笑着问。
“我儿子，刘军……他半年前在这儿打工，这半年来他一直没有音信……”
刘富山说着，眼里起了一层雾花。
“这儿没什么宝藏，你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吴主任说，“以前很多人都来找过，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如果真说有宝，就是后面那几座矿山……可惜你们搬不回去……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回去。”
我们都没有出声。
“你找儿子，只有到矿区那边去看看，那边有外来打工的人。”
接着吴主任又不痛不痒地打了一会儿官腔，就让我们离开了。
我犹豫着想去问一问治保主任阵大发，有没有文刀山的相关信息，但看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想起何老头的提醒，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从公司临走前，经理说会有警方介入调查文刀山的案子，昨天来的那辆车我还以为就是过来调查此案的警察，没想到却从吴主任口中知道是本地派出所来查看治安的相关问题。
不要说找警方探听消息，到现在为止连个警察人影都没见到。
除了知道文刀山在白衣呆了十多天，接触的人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这些粗略的信息外，其他一概不知道。
他到过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
我现在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茫无头绪地乱飞。
走出会议室，看到浇花的怪老头又拿着扫帚在打扫院子，吴主任和陈大发站在喷泉处低声交谈着。我路过他们身旁的时候，他们立即住口不语。
“薛……冰水，你真的是来寻宝的吗？”吴主任突然叫住了我。
“当然是。”我回答，心中揣测着他的言外之意思和说这句话的目的。
他笑了笑，显得高深莫测，却没有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