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的病情虽然无法根治,到底暂时平稳了。小魔王沈元卿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屁股刚痊愈,便在府里到处闹腾。只因着冬至在即,一家人为沈老夫人的御封之喜大肆忙活着,无人顾暇他,少了拘束,他也乐的自在。这小子一刻也闲不下来,带着几个小斯跑到沈倾城的琼苑里去捕麻雀,不仅打碎了装水的大瓦缸,还弄得院子乱七八糟。丫鬟紫萱出来跟他理论,反被他气哭了回去。
沈倾城自是知晓她这个小堂弟的劣根性,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不就一个小屁孩,折腾半天没意思后,自会散去。至于院子里打坏的东西,他老子收拾他后,自会重新置办过来,看来前些天被打得屁股开花丝毫没让他长记性。沈倾城想到此,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院子里的喧闹声突然停了下来,丫鬟紫萱进来道:“总算有人来收拾这个小魔鬼了!”又朝沈倾城道:“大少爷来了。”沈倾城一听是她大哥来了,赶紧理了理衣服,出门迎接去。
大少爷沈元宗虽与沈倾城非一母同胞,但他待沈倾城这些庶出的妹妹们与亲妹妹沈云珠一般,每次大少爷外出游学回来都会给妹妹们带一份小礼物,节日里也会给她们送去些小玩意。这些小东西对于常年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少女而言,是多么新奇!
沈倾城来到院子里,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雪已化去,大地露出光秃秃的脸来,小院东边角落里几簇红梅在阳光下肆意绽放,光彩熠熠。
沈元宗着月牙白袍子,脚上踩着镶金线祥云靴,外搭一件玄色披风。他本就生得清新俊逸,这身装扮使他看上去愈发风度翩翩起来。
小魔王沈元卿拉着他大哥沈元宗玄色披风不放,道:“哥哥下次外出游学,带上我可好?”沈元宗当然是不能答应的,毕竟沈元卿不过十一二岁,哪里经得起出远门的艰辛。他知沈元卿不喜读书,最厌恶的便是背书,便朝沈元卿道:“如果元卿能在为兄下次出门前熟背出《论语》来,为兄可以考虑你这个请求。”
沈元卿一听,满脸的期盼化作唉声叹气,可他又想出去玩,便与他大哥讨价道:“背下半本《论语》可好?”
沈倾城身后的丫鬟紫萱一听,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打趣道:“三少爷,哪有背下半本书的说法,真是笑死奴婢啦!”说罢也不理会沈元卿发红的耳根,笑起来,沈元卿的小斯们也跟着偷笑起来。
沈元卿觉着自尊受到伤害,他又是个极不服输的性子,便朝沈倾城道:“今日个请二姐姐为我作证,我若在哥哥下次出门前背下《论语》,哥哥必定得带我一块去。”
沈倾城见他一副少有的正儿八经,顺着他道:“好,姐姐同你作证!”他又看向沈元宗,只见沈元宗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便带着小斯们一阵风出去了,麻雀也不捉啦!
沈元卿走后,沈倾城道:“万一卿弟真的背下《论语》,难道哥哥要带他一道出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又有何不可?”沈元宗反问道。
“只是卿弟毕竟年幼,那里受得了在外奔波。”沈倾城担忧道。
沈元宗见妹妹担忧,笑道:“今日只是卿弟自己的主张罢了,还不得二叔与婶婶同意才行。”
沈倾城一听,也笑自己过虑了。朝她哥哥撒娇道:“哥哥今日来可是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沈元宗从袖口里抽出两本书来,道:“上次妹妹不是跟为兄说想看医书吗?给!”沈元宗将书递给沈倾城,沈倾城接过那两本书,一本《神农本草经》,一本《黄帝内经》,欣喜不已,赶紧朝她哥哥拜了拜,道:“多谢哥哥啦!”
沈元宗虽然不能理解妹妹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学相夫教子,反倒想学医,但见妹妹这么高兴,便道:“你且慢慢看着,以后还想看什么书只消同我知会一声。”
沈倾城自从得了两本医书,便废寝忘食研读起来,一读就是几天几夜,不休不眠,好在她继承了她娘亲的聪慧,什么东西过目不忘。
等到冬至节那天,沈倾城居然睡起懒觉来。她一向在沈府里就是个低调的主,这会儿整府人都忙着招呼客人,也没人来打扰她。等她一觉醒来,已是正午。她想到祖母身旁的张妈妈前些天为她送来一套新衣裳,并叮嘱她道:“二小姐啊!这次冬至节老夫人可是为你费了不少心思,你和大小姐一起去招呼那些夫人小姐们!好好表现!”她不用想也知道祖母是为她的婚事在操心。
“紫萱,你怎不唤醒我?”沈倾城急道。
“奴婢见小姐这几日都没合过眼,想着让小姐多睡会。”
沈倾城听她心疼自己的身子,道:“真是糊涂!”
紫萱倒是一点也不急,道:“今日宴会是从正午开始,一直到晚上,奴婢听来福说晚上还要月下赏梅呢!”那来福是紫萱的老乡,在前院给管家跑腿,时常给沈倾城主仆俩带些府里的消息。
沈倾城让紫萱赶紧替自己梳洗一番,待打扮得体后,便带丫鬟紫萱朝沈府的绿梅园急忙赶去。
绿梅园是沈成业前些年找工匠新建的,绿梅林绕玉尧楼一圈,自玉尧楼门前引水,人工修筑了一条小溪,蜿蜒盘曲整个绿梅园。寒冬时节,站在楼上,远远眺望,大片大片绽放的绿梅,仿佛身处九天仙境。那绿梅本是极为珍贵,如此植种成林更是难得一见,京都城虽有不少达官贵族不吝一掷千金去寻得绿梅,但真正费这份心思培育大片绿梅的少之又少,这园子便成了沈成业官品之外最为自豪的财物。
今日沈府的宴会便是设在玉尧楼里,沈倾城带着紫萱赶过来时,并未见到沈老夫人和大夫人李氏。她见所到的客人不多,顿时轻松吐了口气,嘀咕道:“还好不算太迟。”
沈云珠早就到了,此刻她被一群自己不认识的小姐们围着问东问西,她感觉快要烦死了。突然,她瞅见刚进来的沈倾城,像看到救星似得走过来,从背后轻拍一下沈倾城的肩,笑道:“妹妹手上的伤可是好了?”
沈倾城一听是她活宝姐姐的声音,转过身去,道:“早就好了!呐,你看看!”说完,把之前烫伤的手伸给沈云珠瞅。沈云珠一瞧,白净的手背粉嫩粉嫩,好似没伤过一般,笑道:“紫花玉露的效果果然了得啊!”
“是啊!涂过两次就好了,还剩半瓶呢!明天我给姐姐送去。”
沈云珠一听,赶紧道:“我沈云珠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又朝她妹妹道:“倾城,我带你去认识新朋友!”一把拉着沈倾城朝刚才那堆莺莺燕燕走去。
沈云珠将沈倾城介绍给大家后,突然作腹痛状,对沈倾城说:“妹妹,你先帮忙照顾着,姐姐去去如厕便回!”说罢,拉着丫鬟急忙要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朝沈倾城眨了眨眼,道:“妹妹,二婶领着妹妹们在那边。”她边说边指了一下夫人们那一桌,便一路小跑出去。她的丫鬟白雪拿起件白色狐狸毛披风跟在她身后轻声道:“小姐,慢点!等等奴婢!”
出了玉尧楼后,沈云珠顿时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她也不顾这干冷干冷的天气,使劲深吸了两口气,道:“还是外面自在啊!”丫鬟白雪看着小姐冻得通红的小鼻子,将手里拿着的狐狸毛披风往沈云珠身上披,道:“小姐切莫再吸,再吸怕是鼻子要掉了。”
沈云珠一听白雪的冷笑话,笑道:“小姐我倒是没听说鼻子是吸掉的!”
白雪一本正经道:“奴婢没被卖来沈府前住在塞北,一到冬天,日子就特别难熬,那天冷的人在小院里转上一圈,鼻子、眉毛、脸颊上全是冰,别说是吸坏鼻子了。奴婢邻居家的老刘是个醉汉,有天夜里喝多了发酒疯跑出来,早上被人发现时成了根冰棍。他家人搬他回去时不小心摔倒地上,就那样碎了。”
沈云珠听后也大为吃惊,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这时,白雪突然问道:“小姐刚才不是腹痛要如厕吗?现在还腹痛吗?”
沈云珠但笑不语,拉着白雪朝绿梅林深处疯跑而去。待她们跑至梅林深处,额头上已沁出细细汗滴来。沈云珠觉得自己现在身处在一片淡绿色的海洋中,她就是这海中精灵。于是她脱下披风,跳起舞来,她的心也随着轻盈的舞步跳跃起来。今天沈云珠穿的是一身火红的衣裙,裙摆镶绣金丝云边线,腰间的玉佩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她边跳边笑着,那声音像风铃一般清脆,又朝白雪道:“白雪,这儿又没人,快过来一起跳!”白雪笑着,害羞道:“奴婢欣赏小姐的舞姿就好啦!”
沈云珠跳着跳着,一阵悠扬的箫声传入她耳中,她感觉这箫声顺着自己的舞步完美的合拍着,便没多想,继续跳下去。一舞完毕,箫声也渐渐消失。
沈云珠朝白雪道:“刚才是谁在吹箫?”
“奴婢环顾四周,只闻箫声,不见吹箫人身影。”
沈云珠环顾四周,只有随风飞落的花瓣,不见人影。她刚想放弃,忽见一棵树后面一个月牙白袍子晃动了一下,她朝前两步定眼一看,哪里有什么月牙白袍子。她想到自己出来已大半天了,便对白雪道:“我们赶紧回去吧!”
说罢,理了理有点松散的发鬓,重新戴上披风朝玉尧楼奔去。
待沈云珠主仆离去后,刚才那棵绿梅树后现出一个少年来,那少年着一身月牙白绣金线袍子,生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他握着一只白玉长箫,望着沈云珠离去的方向,莞尔一笑,道:“真是个天真率性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