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一抹新月,轻淡而宁静。月华从凝曦轩窗格里筛下来,是碎碎的淡光,如我破碎的曾经流光溢彩的年华。我的手轻轻地拂过散着墨香的古籍,随意抽出一本,接着微弱的月光一看却是《南唐二主集》,心猛然一紧,仿佛还是那年我与允炆在欢声笑语,谈着同样发生在金陵的一场凄美爱情。
那时允炆搂着我笑着念了李后主的《菩萨蛮》,嘲笑我“今宵好向郎边去”,是要他“恣意怜”。我很不满意地道:“讨厌!允炆你以为我是小周后吗?”一言成谶,当初我感叹小周后的悲惨境遇,如今一一在我自己身上实现。同样亡国后,不能殉节,受尽另一个男子的凌辱,还要背负一个狐媚祸主的骂名。
夏花灿烂,夏月柔婉,夜风渐暖,回首不堪,泪落潸潸。和允炆那样好的岁月,真真是一场梦了。梦醒后,是永远的心寒。
父皇在临终时曾暗中嘱咐道:“在承乾宫匾额朝云暮雨后有一个铁匣子,若是日后允炆遇到生命危险,比如有人逼宫,就把它拿下打开,可以保他一命。”当时我怎么也不相信允炆会被人逼宫,因为他是大明太子,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父皇曾悲凉地道:“其实朕什么都知道。”有感叹道:“有些事朕是知道得太晚了,连补救都来不及了。”
我苦苦一笑,怪不得父皇会在弥留之际告诫允炆,“燕王不可不虑”。这场席卷天下的叔侄大战,父皇早就料到了,而且早就算定朱棣会是胜利者。
多年前的一个深夜,允炆曾拿着竹棍指戳着全国地图上标注的北平道:“和我玩吗?我要玩死你!四叔呀四叔!你见过猫抓老鼠吗?猫抓到老鼠后不是一口就吃掉,而是慢慢地折磨,一点点地把老鼠折磨死!”
当时允炆大权在握,以为满操胜算,谁知猫抓老鼠的游戏,最后赢得却是那只老鼠。我想起朱棣送给我的那只叫小怜的后来跑走的猫。猫可以爬墙溜走,而允炆……
我深深叹一口气,父皇留下铁匣子到底是没派上用场,清凉山上鬼门密道允炆到底是没有走。允炆宁肯死,也不肯逃走,更不肯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