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王哥哥死了,他和他的王妃阖府自焚。因为他不甘于向允煐低头认罪回封地后就起兵了,但是允煐早就布置好了一切,他在长沙府周围安排了重兵轻而易举地将潭王府层层包围,潭王走投无路又不愿投降就自杀了。消息传到京师后,再没有任何一位藩王对允煐的皇太孙之位提出质疑,包括众藩王之首勇猛刚强的晋王朱。
允煐说,其实他早就注意潭王了。他给足了潭王机会希望潭王能悬崖勒马,可惜潭王一意孤行还是谋反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从悲痛中恢复过来打起精神的父皇对允煐的任何行为都默许了,他甚至带着允煐公开接受众藩王的朝拜。父皇当着文武百官和藩王们的面指着侍立在御座边的允煐说:“皇太孙是未来的大明天子!你们都将是他的臣子。”
允炆的病一直不见起色,常常是昏睡一整天都不醒。太医说允炆需要绝对的静养,李贤妃做主让他搬到后宫西北角的平日无人往来的永宁宫另派了好几个太监宫女小心服侍。我去过永宁宫一次,那里环境幽静,曲径掩映在深深的竹篁里,是养病的好地方。但太医不让我再去看他,因为会打扰允炆对他的病体无益。
燕王哥哥来承乾宫看我,但允煐不许我见他。
在允煐烧毁了倾注了太子哥哥深情缱绻的诗文的第二天的傍晚,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不让我与燕王哥哥见面。
允煐目光如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吐出几个字:“随我来吧!”他把我带到湖心亭,让所有的随从在岸上等我们。
“云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湖心亭说话吗?”允煐扶着栏杆幽幽地望着映着夕阳金色的光水波粼粼的湖面。他的眼眸里闪着如水面般起伏不定的光芒。
“这里风景好呀!”我脱口而出,但我略一沉思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眇了一眼岸上正朝我们这边张望的侍从们,心中明了一切。
我的小动作都落到允煐的眼里,他淡淡地笑道:“明白了,隔墙有耳!宫里可到处都是耳朵呀!这里很是空旷四面无人最适合讲悄悄话了!”他调皮地吐了下舌头但很快换了严肃面孔正色道:“云儿,不要和走得燕王太近!他,可不是你所认为的那般和蔼可亲!”
我又糊涂了迷惑地望着允煐。
允煐又把目光投向湖面:“在全国各地都有大内密探锦衣卫,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皇爷爷从去年起就把他们交给我管。每一个锦衣卫都有一个堂而皇之的身份,他们可能是马夫,可能是王府长史,他们监视百官藩王按时上报情况,大到官吏王爷是否有谋反的迹象小到吃了什么菜喝什么酒都要上报。”
“难怪潭王,不,潭庶人……”我连连颔首。
“我早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才那么顺利就平叛。”允煐打断我的话,“他的贴身太监就是锦衣卫!其实,你身边也有……你干什么我都知道。”他挑起眉毛阴阳怪气地望着我。
我大惊失色:“谁呀?”继而气呼呼地瞋视着他:“你怀疑我吗?”
他扑哧一下笑出来伸出手指头点我的鼻子:“你真信呀?”
“讨厌!你骗人!”我嗔怪道,转过背不理他。
他摇摇我的肩把头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云儿,你生气的样子真漂亮!”
我回过头,迎着在夕阳里容光焕发的少年容颜,迎着他很软很软的眼神,我心中一动。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温软的眼神冷静地说:“燕王府的长史走马观花前前后后换了七八个,他们都是京城派去的锦衣卫,但没过多久都被燕王摸了底。还有其他一些安插在燕王府的锦衣卫都被他陆陆续续发现变着法儿不留痕迹地打发了,真高明!燕王他很谨慎呐,除了真心效忠他的人没人能近身服侍。”
我不明白这与我见不见燕王有什么联系。
“燕王在干什么,我一点也没底。”允煐的眼光里杀气腾腾,“那天众藩王闯宫时他也参加了,但他走在半道上却转了个弯去了承乾宫。”
“可是,他来时送我铃铛了,如果是临时来就不可能带礼物呀!”我想了想说道。
“我在驿馆安排了眼线,可以确定他出门时两袖清风!”他冷笑了一声,“好厉害!都把耳目安排到宫里来了!一定是你宫里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截住了他!好家伙!不要让我查出来是谁,查出来我把他碎尸万段!”
“你怎么这么肯定是我宫里的呢?”我有些不服气。
“小怜……”他镇静地抛出两个字,“那个系铃铛的红带子正好吧!”
我愣了一下,是呀,我怎么没留意。
“他怎么知道小怜脖子的粗细,还有,那红带子可是前些日子进贡的蜀锦,燕王府不可能有这个!”允煐的嘴边带着一丝冷嘲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我这位燕王叔可不简单呀!”
“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燕王哥哥干嘛要……”我心乱如麻。
允煐再一次打断我的话:“因为你是孝云公主!皇爷爷最宠爱的孝云公主!而且……”他顿了一下:“你比较单纯,很好哄,他可以从你这轻易地套出很多他想知道的事!”
我看着泛着微微涟漪的水面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允煐,是不是你想多了?我觉得燕王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是巧合。我记得以前蜀锦也有赐给诸王的,可能是他以前留下的也未可知,而且那两个铃铛那么小藏在袖子里,可能你的人没看见呀!卷耳我是可以保下的,还有我宫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对我很好呀,他们是好人!”
他叹了一口气:“我倒真希望是我想多了!”他爱怜的望着我语重心长地道:“宫里的人不是能用好人和坏人来分的。看人不能看表面,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苦笑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允煐的衣袖:“你在闲王府有密探吗?我要听实话!”
他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闲王妃欺负允炆了把他欺负得很苦了!”我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真的想听实话?”
我肯定点头。
允煐神色有些默然:“希望我的话不会伤害你,允炆,他,其实和闲王妃感情甚佳!”
我腾地坐在石凳上不相信这是实话:“你骗人,这不可能!允炆说了……”我哭起来。
允煐的神色极度地痛苦:“云儿,这是真的。他们俩在演戏。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话,你也应该相信光禄大夫马濂洁的家教,他是个正人君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他的女儿真么可能不贤淑呢!而且,他们有个孩子,如果感情不好怎么可能有孩子!婚姻可能勉强,但生儿育女是勉强不来的……”他也坐下来拉我的手。
我身体在颤抖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到底谁说的才是实话!允炆,还是你?”
他的神色很是黯然如落了夕阳的天空:“我也很希望我说的不是真的!允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允炆了!”
“那允炆的病……”我试探着问。
“是我让他睡着的,他这样最好了。等到父王葬礼结束后,我自然会让他醒来安然无恙地回杭州!”啪,允煐重重地拍了石桌一下冷冰冰地道:“我对二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用疑虑的眼光望着允煐,越来越不明白他,这个与我一起长大的少年,在他身上我感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尽管他的素衣洁白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