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藏中关于忘川的记载他依稀记得,在传说中人、灵、魔都是天人之后,天人是穹阙无数宫星里的主宰,每个天人都存活在万变天穹星海里头,天人的世界里八相奇布、乾坤相守,每一个天人都能找到魂的宿归、命的终头。
传说中,整个穹阙并不在头顶而是在脚底,世界是永无尽头的。纵然是天人都无法跳出轮回,窥视荒宇。道人问道,求因也求果,人们忘川坐井,观的是狭隘泉井上的星空,触的是膝下无垠命井里的根拓。而根拓俗称魂蕴,魂蕴是命理里的芒火,它与星辰相关却又与星辰之说相向,它是道的极遥、梦的最初、命的真我。
余烈雪蠢蠢不安,他只觉心口悸动,命井之下凝生浑浊的漩涡,乌气盘升。
残皮纸上究竟是什么?莫老又是什么人?天命、岁迹与忘川意指什么?这些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吗?这些是自己夙命中的因吗?
忘川道人凝指一动,整个虚象皆尽辉耀,他这一动,天地之隙都仿若碎散崩开,光从如眼般细小的缝里渗露出来,瞬息间,无数的流光充斥在余烈雪的身骨内海。
破!
天命道人手中的枪圆循一震,划出万般圈波,他轻口一吐,手中的力量好似能够拧碎一片星空,他欲去破那辉耀,破那尘空。
一时之隔,辉耀当中墨雾丛生,整个虚象再度回归平静,虚象外壁盘环起无数的流瀑神霞,宛若天泪。
那杆墨枪冰冷锋锐,那忘川道人却如山静立。
天命道人踩在空际,他是那样自然而然地走着,他每走一步,枪头的紫缨都若异火燃烧,那团紫火在辉耀当中璀璨非凡;他每走一步,脚下的路都浮变光河,那条河好似直抵云霄。
“地启,今日我便要你魂殒神消。你以为如今这九天洛河可以困的住我?”
紧跟着天命道人动了,他这一动似乎就连余烈雪的身骨都欲血沫浴空,虚象外的余烈雪不断地抽搐。
他好似感觉自己的身骨皆在泯灭,他的肌肤开始灼烧,整个人俨然成了一团奇火。他的魂念深处,到处忆起竺茉的种种,那些似字如光的经、藏、书、术宛若泉涌,竺茉曼妙轻舞的剑好似一只只青莺,高高盘转。流光一一淌流,以剑为心的霞彩揉散急泼。
在一度空冥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偎依在竺茉温暖的怀抱里,那冰晶玉肌、窈窕娇柔的女子落如眼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慈母无尽的温柔,她的每一个笑容都能够融化尘间的恶魔。然而,还不待他享受触手可及的温存,一切一切的梦幻又尽数破碎。
空灵之中所有的一切仿若冻结…
他的身骨内海浓雾渐散,每一次呼吸,心壁都氤氲神光,忽而,他在那抹神光当中看到了一朵花,那是一朵墨白的小花,五瓣三叶,浑然天成。他看到了一杆神枪,一双碧珀瞳仁,一颗跳动滚热、通透无华的心脏。
他只觉脚下的漩涡隐隐通透,他似年稚了数岁,慌乱紧张地踩在干涸的水上,他看到了命井里无限的星空宇宙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霜白,那些白,惨淡得就如冰冻万年,永难融消的霜荒一般。
极遥、最初与真我?
余烈雪似有似无地在黑暗中呢喃,他徒感自己仿佛看不透道人的世界观。若命井下的星空就是命运的色彩,那么命运色彩的定义究竟从何得出呢?若魂蕴与星辰之说相向,如今的变故又作何解释呢?或者说是诠释了什么呢?
墨空中,余烈雪来到了一处奇异的所在。他几乎下意识地抖索起来,耳边徒生森然阴风,他的魂念高度集中,就连那能够轻易洞穿虚妄的瞳仁都不自觉增张。
霜荒的尽头是一处无形的巨坑,这坑究竟有多大余烈雪并不能判断。他呆呆地走了许久许久,出现了一座宛若环形的巨山。目视而去,他却惊异发现这里的山与走来的山一般无二,好像一处无限循环的环山奇地。
他走了第一天,一无所有,日月倒置…
他走了第二天,环状的山中开始莫名出现奇妙的石光星火…
他走了第三天,似乎看见眼前有一道流火长河,长河上立着无数个痴痴生涩的藏剑少年…
他走了第四天,日与月好似就在自己的左右手边,到处都是明亮跳跃的刀与剑,时而霜荒在自己的脚下,时而霜荒在自己的头顶。
……
他走了第九天,此刻的他好似魂念都显疲态,他只感自己的双脚都欲离体,喉咙中的干涸几近恰灭他的命火。
可就是在这一天,他看到了环山之缘的所在,有些小而美丽的异石出现在风雨后的晴空里,那些异石爬满了整座山脚表壁的位置,石与石的缝隙甚至生长着石龙、红藤与玉丝草,更甚有一些就连他都喊不出名讳的名药。有的异石甚至开裂,爆出内胆,内胆之中闪烁着如星光璀璨的石珠。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才是?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这样想着余烈雪的心绪反倒愈发平静,他总感觉在道途与命迹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拉扯着自己。他从来就不曾听闻有人掉入命井,只是在命井里摸索命运的蛛丝马迹可为何好像毫无尽头与召示?
这里没有风,更没有一丝声音,有的仅是脚下的霜荒入目的顽石。
其实就连余烈雪自己也不知道,摸索命井之下的魂蕴各个觉醒之时的道人有快有慢,快慢并不能说明道修的资质,而摸得深与浅才是资质的关键。
整个国院的北阁好似蒙上了异彩,那些最初逗留在书馆外的一批学子此刻却有另一番奇遇。
书馆外的花园破败残毁,到处都是萎折凋零的七彩,整座书馆好似拔高了数丈,那些依在门外的黄袍、青袍乃至一二紫袍都被无形的力魄吸附在外墙上,而外墙通壁盘缠着诡异的青光。
虽然看似奚落,可只有身临其境的众国院学子才能体悟当中的明悟。表面上他们被无形之力困住,可无形之力当中却有有形奇伟灌注着自己。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如一口神药入喉,奇经八脉皆数流转起神异的温流。
直到最后,他们皆数发现,自己的身与魂都发生了一丝奇妙的蜕变。
余烈雪静静地盘腿坐着,他不再选择跋山涉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如是顿悟,他试着灵转魂念去触。
他静坐在空阔无比的霜荒当中,可内里又觉自己席坐在仅能放下两个肩头的枯井当中。从他席坐的地方看去,天黑地圆,石峰玄耸。浮气吞吐,似能感应天与地间奇妙的生灵香风。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静静地沉浸在四境的墨白当中,忽而发现魂海中心出现了迥异的风景,无尽的黑中立着几块高耸的奇石,那些奇石就宛若静滞于明镜里的虚象,怪异、苍老而凝重。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竟有七块。
黑暗里的石头看似凌乱地排布却有着一定的章法可循,从左边开始的第一块和第二块奇石几乎同处于一条水平线,到了第三块,距离他所观的位置就更近了,仿若触手能及。第三块石头又与第二块同处于一个水平位置,第四块石头仿佛一个支点,勾洽着第三块与第五块,那三、四和五块石头形成一个倒置的三角状,角的顶点正对着余烈雪。
第六块石头又好似第五块与第七块的支点,三者间形成另一个三角模样,但是这个三角相较之前的却显得并不规整。
余烈雪越看越出神,整个人就宛若茫茫天穹里的一点星光愈发璀璨。
色彩?魂蕴?星辰?
如今的他几乎完全忘了自己的初心,他痴痴悟悟地回忆起星月卜兆里的字句。
冥冥中自有玄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七块奇石的位置像极了天穹北银颗颗璀璨闪烁的永恒。七个名讳顺其自然地在他的脑海轰鸣“白煞七星”。
白煞掌死,红药主生。
这是为何?
七颗暗墨的顽石铺布魂海,又似瑰丽妖娆的珠玉灼灼发亮。
魂蕴是命理里的芒火,星辰与命运相向,若是如此,纵然坐穿这命井,还是当死吗?
余烈雪的魂与身突然剧烈地抖动,心口又起莫名悸动,他突然彷徨、忧虑、烦躁起来。而他却不知,自己的魂海之外,身骨之外,国院北阁极小的书馆怦然跌宕。
那些被紧紧吸附在书馆外墙的人顷刻间历经痛楚,无名的青光在这一刻好似无数厉鬼龇牙咧嘴地狂啸!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番风景,纵然是一席碧袍的荷花都感觉沉郁中的惶恐,她那澄澈得片尘不染的美瞳爬满了血丝,身与魂好似经受无边的撕扯。
她唯有一个想法,书馆里的疯子究竟在干什么?那原本人蓄无害的莫老到底又在搞什么玩意,她恨不得狠狠撕去莫老年迈消瘦的皮囊,如此温存又歹恶的体罚实在太过难熬。虽不是什么弱女子但此刻确实柔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