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入这沁园内的小院,有种豁然开朗的清鲜。
南人都爱花,那些在其他地方极难见到的花尽在这旧宁浓冬的幽宫深处竞相绽放,这里的花远比国院中城,远比书町花园美艳的多,应该是日日享受着花奴的悉心照料。
踩在松软的草坪上,每走一步,余烈雪都能感受到每一寸土地上全新而不同的芬芳。
华袍老人走在前面,这个时候的他也一该先前的冰冷,可能是因为距离自家主子近了的关系,老人脸上渗着红光。
“现在走慢点,别影响两位祖宗掷棋!”应荣几乎是撕牙咧嘴做着施令状,声音如蚊鸣。
余烈雪尴尬笑笑应了一声,当他再看应荣,那老太监竟是迈着如花碎步朝着眼眶前的凉亭奔去。
凉亭下共有三人,除了一名小太监外,一男一女,男的俊俏,女的窈窕。
那女的明显比男的年长几岁,可多的并非苍老而是成熟未满的韵味,她款款坐在玉椅上,双腿稍倾,一袭粉绸长裙刚至玉足。她的肌肤白皙如脂,仿佛轻轻一触就能滴出水来,她仅是这样坐着,都能令人对她的身段浮想联翩,玲珑有秩,完美得恰到好处,绝美的侧脸就算丢到灵族当中也丝毫不逊色。
看到长公主的第一眼余烈雪也便明白了应荣话中的深意,长公主确实沉鱼落雁、娇艳脱俗,根本没有皇亲国戚那种高不可攀的冷冽,看上去娇羞可爱,仅是一眼就能够点燃男人的邪念。
她此刻竟是在凝思,眉宇上映着淡淡的妆彩,衬着动人的双腮。
两个人坐在白象石桌前,一位是余烈雪见过几次面的棉田少年,大晋的国主;一位是整个大晋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大晋仅有的长公主。毕竟司马睿未娶,长公主未嫁,两人是至亲,彼此相依为命。
白象桌上摆着一副棋盘,这掷棋的两人也是才绝不凡。他们走的是军棋,这种军棋就好比真正的战前推演,同样是黑白双色,但每一颗棋子却很特别,示人的那一面平滑齐整,正对自己的那面代表着不同的兵种、物什,上面以字标注,相对的两人是看不到彼此的布局的,每人二十四枚,还需一位公证人。而公证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对比双方棋子的大小。
棋盘中央立着一块叫做“战事”的虚线,上下三格,左右八格,整面棋局有近百落点,而对阵双方除了四条斜线外,其余能走的都是直线。
这种古老的军棋已经延续千年,对于兵种与物什的妙用决定了棋局的胜负。
当应荣与余烈雪来到两人身前的时候,余烈雪很明显就发现棋局才开始不久,双方人马的兵将损失都是两个。
长公主凝思许久,根本没有在意旁边已经有人观战,整个人都深陷棋盘里的争激。她纤指一捏,取了个“卒”勇往直前,过了战事虚线却不知该放在哪处落点。她嘴口抿唇,看上去分外焦着。
她的走子透着一丝女子难有的傲气,又不是果决。本以为尘埃落定能够再搬一城,“士”对“尉”守方胜。
见自己的棋被公证人抽离棋盘,长公主咬牙切齿地看着司马睿,“弟弟你真淘气,竟然不循常理,本宫看你一定是把校、将摆在阵前。”
司马睿尴尬笑笑,朝着应荣点头示意,又看了眼注视棋局的余烈雪方才对着自己的姐姐安慰道,“姐姐别急,你今天没输多少总会赢回来的。只是,你怎么能确定孤是把校、将摆在前面?”
“哼,不是校、将难道还是烈车、暗箭?本宫不信,你尽会骗我。”
余烈雪看了看两人,纵然是两人笑谈也未用敬语,想来姐弟情深。他站的是长公主身后,所以对长公主的布阵也是一清二楚,虽然长公主口头上说着不信,可却是抽出了一个“工”,这“工”在军棋中是专门负责拆卸陷阱一类物什的兵种。
余烈雪看了看笑而不语的司马睿,而司马睿却一心扑在棋盘上。
落子权到了司马睿手上,只见他把临兵最前的“卒”抽了起来,指剑破入长公主一方阵中。
“卒”碰巧碰上“卒”走方胜。
这一落子气得长公主脸若桃花,她甚至拉着小太监的手袖,“小德子,你确定你没看错?”
棋局上的两个祖宗哪个小德子都得罪不起,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他看着长公主明晃晃的大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殿下,这…这…”
“姐姐,你就不要吓唬小德子了。”
长公主眼睛鼓了起来,拿去一个“工”想也不想就去碰最初左路上的棋子,她甚至自鸣得意地直接就把司马睿的那颗棋子抽离棋盘。
司马睿被自己姐姐的举动逗得阵阵发笑,“姐姐,你确定死的是孤的棋子?”
一面将卒有三枚“工”,每一枚都至关重要,若是下得恰到好处就可以万千拆除对方的陷阱。“工”也只比陷阱刚刚大了一级。
“小德子,难道陛下的不是陷阱一类?”
长公主这一次可没有给小太监好脸色,她那动人的样子分外妩媚又好似少女在撒娇。
小德子不敢收花,捡起掷在一边的“尉”放回远处,把长公主的“工”抽在一边。
“司马睿你敢骗本宫!”
这一次,长公主整个人站了起来,愤愤不平,玉手甚至也举在半空。
“姐姐,你自己不是都说不信吗?为何还要指兵送死?”
司马睿看着自己的姐姐,满目温柔。
长公主发完脾气而又坐定,“哼,本宫就知道你会骗本宫,你自幼就只会骗本宫。”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本宫可是留了好几手,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你了。从小到大,你屁股一撅本宫就知道你想要干嘛,本宫方才那是让着你而已。”
“好吧,孤接受你狂风暴雨的洗礼。”
“好。”
余烈雪看着场中的战局,并没有说话,这场没有硝烟的厮杀的确也仅是刚刚开局,他静静杵立,整个人就好像一尊铜人。
“咿,小应应,你回来啦?你肯定没看陛下的布局吧?你快过来做本宫的参谋。”
直到这个时候,长公主才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两个人,她随性一把拖过应荣。
应荣老脸一红显得一脸茫然,“公主…公主稍安勿躁,老生的才敏怕是太平庸了,老生还要处理好多事呢,陛下方才交代的还没有办完,老生刚刚还没来得及禀报您呢。”
应荣在两个全大晋最具权势的人没有一点儿架子,就好像一位慈祥的长辈,他从大晋先帝时期就开始掌持沁园俗务,纵然是司马睿与司马妍都是对他宠信有佳。
长公主一听,娇躯一抖,双眸好似梨花带雨。
“公主您别急,公主您想啊,若是老生不去操持,这晚善可怎么办呢?老生今天可是给公主您准备了您最爱食的茉柠糖羹,这美食可是颇考验火候,若是丢给别人老生还真是担心,况且您自幼只爱老生熬的,您看…”
“哼…本宫我输了怎么办…”
应荣最受不了长公主难过,他站在那里左右思量,“公主今天与陛下赌的是什么?”
司马妍喜欢赌,可能是贵为公主,平日里的对赌也是赢多数少,又或是那些旧宁里的权贵之女故意输她,借机送礼。她也时常与自己的弟弟对赌,小时候也总是赢多数少,可自从长大以后这样的情况就有了改变。
“冰藕。”
“啊。”应荣没有想到结果。
“哼,本宫就知道你没想到,冰藕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陛下要本宫给他连续做十日,并且还要本宫自己去捡冰藕。”
“姐姐,你不会输不起吧。”
“哼,鬼才输不起。”
“那应荣,你下去忙吧。”
“陛下、公主,老奴告退。”
长公主看着离开的应荣心有不甘,“弟弟,你肯定是害怕小应应帮本宫你就一定输了。”
“是吗…”
“就是…”长公主看了一眼余烈雪,“他是谁?姐姐我怎么没见过?是新入朝的官卿?”
“故人。”
“弟弟是在给姐姐说笑吗?难道是那几年你奔流在外的故人?”
司马睿见自己姐姐忽然对余烈雪来了兴致,心里也是不自觉感到好笑,他看着余烈雪并未说话。
虽然余烈雪从军三年慵痞惯了,可该有的礼数还是知道,他微微欠身,“草民余烈雪见过陛下,见过公主。”说完以后,他也只好痴痴站定。
“免礼吧。”开口的是长公主,她那算澄澈得一尘不染的双眸耐人寻味地瞪着自己的弟弟。
“可能姐姐会觉得不可思议,他欠孤一份人情。”
“庶民欠天子一份人情,他的架子好大呀。”
司马妍的声音就宛若银铃一般跌跌撞撞地闯进余烈雪的耳迹,她说的话并没有鄙夷与不屑,反倒有抹夸张的惊讶。
司马睿不说话,余烈雪也未敢应。
而令两人万没想到的却是,长公主幽幽看了看自己的弟弟道,“那弟弟本宫问你,他聪明吗?”
“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