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悬壶济世救难民
秋风渐起,寒意越发强烈。金黄的枫叶将落未落,在干枯的树枝上摇摆不定。风势渐大,将那叶子吹落。枫叶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漂游,划过一牌匾,却看那牌匾上用金漆写着:“笙语堂”三字。最后,那叶子停在了笙语堂的门边。
——“念生!前些日子买进的人参放哪儿了?”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张一航。
原来,那是一间药堂,念生与紫藤合开的药堂。
“就在药柜里面!第二排第三个!”念生答道。
这时,一名少妇扶着一位老妇人步入药堂。
“慢点儿吧。”那老人轻轻地道。似乎,她已连走快一点儿的力气也没有。
听罢,那少妇放慢了脚步。
走到念生面前,那少女微微一屈膝,哀求道:“大夫,请您救救我家安人,她久病缠身,曾经请过许多大夫,可他们都束手无策!”说罢,脸上已经多了两行清澈明净的水。
“夫人,嗯……凡是女病人,应到那位姑娘那儿应诊。——这,是鄙店的规矩。”念生惊怕那少妇懊恼,便再解释道:“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女性与女性之间应更方便些才对。因此,由寒姑娘来为您家安人治病是上上之策,也请夫人见谅。”说罢,用手指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寒紫藤。
那老妇人微微点头,“大夫所言甚是。”说罢,以满是疑虑的口气说道:“不过……那是位女大夫……”
“老夫人有所不知,她虽是位女大夫,可医术却十分精湛,实与在下不分高低。因此二位大可放心。”念生恭敬地道。
二位谢过他,而后,向紫藤走去。
紫藤仔细地观察老妇人,然后,把所看到的都记录在本子上,搁笔。“老夫人,您的身体和眼睛都泛黄色且晦暗,颈胸部位出现了红丝血缕,舌质隐青,现下初步证明您患的是黄疸症。待会儿,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据实回答。”她温柔地说。
见那病者略微紧张地点头,她便朝那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您的病不要紧的,因此,请您尽量放松。若实在无法做到,便试试深呼吸罢!”
听罢,那老妇人照做。“感觉好些了,谢谢。”
“不谢。”紫藤呼了一口气,又道:“请问您的粪便是什么颜色呢?请不要不好意思。据实回答。”
“黑色吧。”她的语气不是很肯定。
紫藤听后,微微一皱眉,“黑色吗?请肯定一些。”
她少气无力地答:“不记得了。”
一旁的媳妇也紧张起来,快快地说,“安人说她不记得了。姑娘,一定要问这个问题吗?”
紫藤轻轻一点头,低头看那方才记录下的症状,淡淡地道:“或者,让她在这里方便也成。夫人,我必须弄清楚,因为,稍有差错,就是一条人命!”而后,她又道:“我绝对能治好您家安人,但是,因老夫人的身体十分虚弱,因此,我们不便用泻药。”
半个时辰后……
紫藤亲自去检验,发现其粪便确是黑色。而后,她唤那病者入内堂。“老夫人,请恕在下无礼。——在下想看看您的腹壁。”
——她的腹壁青筋暴露。
看完后,紫藤轻呼一口气,带着她们回到了大堂。
紫藤坐下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老夫人,今让我来为您诊脉吧。”
她感受到了,其脉象弦涩。而后,她放下病者的手,细声细气地道:“老夫人,我已确定您的病为瘀血停滞。您的胁下症积胀痛,因此绝不可以按它。现下,我开张药方,待会儿,您只需把这方子给药柜前的小伙子,他便会取药给您了。”说罢,边低头写方子,边说道:“你们生活很艰难吧?既是穷人,我们当然不会收费。”
那对婆媳取完药后,谢过寒紫藤,便又慢慢地离去了……
*** ***
月色清朗如一湖碧水,点点繁星灿烂非凡。
轻轻敲门,许久,却无人应答,于是紫藤推门而入。此番前来,是为了借一本医书——《本草纲目》。
见屋内无人,她便想着晚点儿再来借。正要离开,却被桌上的一张散发出酒气的纸所吸引。以为是医案,却是几行字——
情感若无黯淡,
何须惧怕离散。
以悉真情未寒,
堪有可忆之段。
下面还有数字,极为潦草,想必,是醉后之作:影笙,你在哪里?
不知为何,紫藤看着这几行流露出真情的字,却已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谁都看得明白,每行第一个字竖着念下来便是“情何以堪”四字。
——“影笙?”念生讶道,“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蓦然回首,但见念生醉醺醺地朝自己走来,那步态东倒西歪的,右手还握着一只酒壶。紫藤见此,不禁上前两步,想扶着他,却又停住了脚步。她淡漠地道:“我不是影笙。”
念生一听,急了,忙上前摇着她的双肩,连连说道:“你是影笙!你是!方才那种神情,分明是影笙所有!”
她眸子睁大,双唇抿紧,狠狠地扯开他的双手,怒道:“宇文念生!别以为你是我妹妹的朋友,我就不敢对你怎样!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说罢,正准备离去,又听她道:“你很痴情,妹妹有你这个朋友实在很幸福……然而,我却没有这般福气……”
却听念生呢喃细语,似是一首诗——
芳草无情多感伤,
前尘往事莫思量。
奈何眼前此佳人,
艳若桃李冷如霜。
紫藤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便不再逗留,拂袖离去。
剩下孤零零的念生,痴痴地看着那张纸,痴痴地呢喃着“影笙”二字……
而门外的紫藤,却不知怎的,流下了泪水。
旦日清晨。
念生到紫藤的厢房去负荆请罪。
虽然紫藤原谅了他,但他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在意。他淡淡地道:“寒姑娘,就算是孪生姐妹也应该有所不同才是。”
她听出了他的意思,知道他还在以为自己是自己的妹妹,便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难道你一直都不了解影笙?你看不出来,我要比她高一些吗?”
念生听后,细细地打量着她,从上至下……
“真是很过意不去,今后我不会再来烦你。”说罢,远去。
话虽是这么说,然而,念生的心,却有如被千万根细长的针扎一般,而且,扎得很深、很深……
*** ***
八个月后……
这几个月中,他们尽量地省吃俭用,把更多的银子捐献给贫困的难民。因此,笙语堂的人深受灾区难民的爱戴……
这日,又有一名患者前来药堂。
那人衣着光鲜,锦帽貂裘,且腰白玉之环,莫不是富人?念生一想到此,便已想好准备收他多少诊金了。
经望闻问切及诊脉后,念生断定此人患的是痰厥头痛。
念生把他带进内堂,让他躺在床上,然后,为他施针。且看念生摸准了他的中腕,而后,用那细长的针,小心翼翼地扎进去,然后便是风轮、百会以及太阳穴。大约过了两刻钟,他便取出细针,边把针放回针盒里,边道:“这位仁兄,因施针时间非得精确无误,因此您最好暂时留在鄙店中养病。”
“谢大夫。”他道。
“您有病在身,不宜走动。就让在下到府上去捎个信儿吧。”
半个时辰后,念生回到了药堂。
三天内,他为那富人施了三次针,那病人的病情已大有起色。
他谢过念生,正想离开药堂之时,却被念生拦住。“诊金五十两银子。您是要在下亲自到府上去拿,还是现在就付?”
那人听后,竟是一脸的茫然,诧异道:“贵药堂不是免费给人治病的么?”
“仁兄,鄙店是‘药堂’而不是‘善堂’。”念生无奈地道,“看这位仁兄的衣着,怕也不是穷苦人家,既然如此,又何须在意那区区五十两白银呢?”
他听后,向念生翻了个白眼,然后,恨恨地从怀里掏出银子,丢在地上,而后,离开。念生捡起银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 ***
就在这时,竟有人前来投诉,说笙语堂的药材出了问题。不久,这件事也惊动了官府。数名捕快来到了药堂,押走了药堂里的一干人等。
大牢。
紫藤一脸的无辜,大声地喊冤,而念生则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停地盘问着负责药材的张一航与周总镖头。
最后,他们终于承认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那天,他们正在把药材运回药堂的途中。为了能尽早回到药堂,他们选择了走水路。然而,天公不作美,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江忽而掀起了狂澜,恶狠狠地吞没了那艘船……有不少人因这次事故而身亡。好在,张一航和总镖头命不该绝,恰巧被江水冲到岸上,不久,他们也就醒了。只是很可惜,药材全没了……
幸运的是,他们身上的银子还在,可惜,已经不多。于是,周总镖头提议,不如买些次等的药材回去,充当上等药材,懵懵懂懂的张一航居然也就答应了!
次等的果然就是次等的!
只是,没想到,除了药效不比上等药材之外,竟还是假货!
紫藤看着二人那愧疚的神色,便知他们并无撒谎,无奈地以后脑撞墙,嘴里还不停地抱怨道:“这回真是被你们害死了!”
“传——犯人宇文念生、寒紫藤、张一航、梅箬兰、周百顺上堂!”
“威武——”两边的捕快以板敲地。
他们齐齐跪在公堂上,叩见大人。
“被告宇文念生、寒紫藤、张一航、梅箬兰、周百顺于本月初三被原告王才告药堂笙语堂内的药材是伪货,你们可认罪?”
“草民不认罪!”只听念生高喊,其他的人都惊讶地望着他。
又一阵拍惊堂木的响声,“传——证人李牛上堂!”
不久,一人前来公堂,向大人俯首跪拜。“草民李牛叩见大人。”
“鉴于本月初一,原告王才的妻子刘氏因服用笙语堂的药材不但身体没有痊愈,反而越发疼痛,最终竟因病而故,可有此事?”
李牛胆怯地答道:“回大人,确有此事!”
再拍惊堂木,大人叫道:“把物证呈上堂来!”
片刻,他望着那药材,而后,宣大夫范仁德上堂。
“范仁德,本官问你,堂前的药材究竟是真货还是伪货?”
范仁德上前,抓起一点药材,仔细地观察,过一会儿,他便得出了结果,然后,放下药材,退后,下跪。“回大人,该药材是伪货。”
“你们可认罪?”他再次问道。
“草民认罪。”张一航弱弱地道,而后,把买假药一事的经过全部向大人禀报。然而,念生却是一脸委屈的样子,说道:“草民不认罪。”
“大胆!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胡来!”大人生气了。“先打个三十大板再说!”
念生被打后,还依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大人请勿动怒,草民有话要说。”
“准!”
念生承认了自己药堂的人员疏于职守,但说到底,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卖药材的人,而如若他们不去理会此人的话,他便会逍遥法外。
稍稍斟酌,便觉得念生之话不无道理。大人摸着他那把不太长的胡须,微微一点头,又拍惊堂木,宣了本县的名画师上堂,要他当场画出那卖药材的人的样子。画毕,他让捕快亲自去寻。至于念生、紫藤等人,因逃脱不了干系,在未找到疑犯之前,都得收押。
数日后,疑犯被捕快押上堂。而念生、紫藤等人亦被宣上堂。
“疑犯张一航,你所说的那位卖药材的,是否你眼前的这个人?”
张一航听罢,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汉子,而后,点头称“是”。
“犯人吴明石,你可认罪?”说罢,大力地以惊堂木拍案。
那人吓了一跳,浑身发抖,说道:“草民以后不敢了……”
“哼!”那大人一脸的严肃,“还有‘以后’?”说罢,未等吴明石开口,他已定案。“犯人吴明石,因贩卖伪药致使原告王才之妻的病情不见好转,亦因此而身亡,理应收监五年;共犯笙语堂人员因疏于职守,对待病人不谨慎,理应重责五十,然后赔偿三百两银子给王才一家,至于笙语堂……理应查封!”
“谢大人!”念生等人连连称谢。
“退堂!”
他们失意地离开了衙门。虽说免了一次牢狱之灾,然,笙语堂是他们的心血,失去了它,未免会有些怅然……
慢慢地,他们已被人海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