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烟雾散兮百合逝
马语华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原谅了他……
“浩天，我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我是否还爱着你？我不懂。”她温声道，“如果我爱你，当日又怎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如果我不爱你，那么为何每次你随教主在外征战时，我总会为你而心绪不宁？六年了，我依然不明白我的心。”
那时，他才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他终于承认原来自己的生命亦是有色彩的，还有那朵迷人的百合花相伴……
于是，他内心深处又起了不大明显的化学变化。
＊＊＊ ＊＊＊
——就因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而残害了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值得吗？
此后，当浩天跟着教主到外面征战时，他都在想这个问题。这一次次的心灵的呼唤，能唤醒他的良知，改过自新吗？他知道，如今这个鲜红色的画面，是爹爹和义父都不希望看到的！
——“浩天，你的名字取自‘浩然天地，正气长存’。你爹娘希望你一身正气，日后成为锄强扶弱的一代大侠！这，也是我的心愿啊！浩天，你不可以令我们失望！你背负着一个拯救苍生的责任啊！”
他想到了这番话。当他十岁时，狄海对他说的这番话。“是的，我的责任是拯救苍生，并不是残害百姓！那才是我应该做的！爹、义父，对不起，孩儿到如今才醒悟！”
于是乎，他决定叛教！
＊＊＊ ＊＊＊
“哼！”步教主猛然捶了捶桌子，火冒三丈。“我们焚元教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浩天，你可曾记得，你入教时，对我说了什么？”
“我记得。那时我说——我宇文浩天愿意加入焚元教供教主驱谴，百死而不回。若在下今生做出什么背叛教主之事，以死谢罪。”浩天冷冷地道：“可是，步教主，我再也不想受任何人摆布，尤其是你。我宁死不屈。”
“哈哈！宁死不屈？你以为自己有多正义！六年来，有多少人死在你的寒剑下！浩天大魔王，现在你要跟我谈正义？你配吗！”
“别再说了！不是因为你，我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还有，不是因为你，我会学什么狮子吼，害得影笙失聪吗？不是因为你，我、华和影笙都会很幸福的！”浩天为之而气结。
“浩天，别太天真了。”教主缓和了语气。“在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但，你一旦叛教，你就会失去一切。地位、金钱、权势……这些，有多少人想得到，而你，却任由它们从你身边轻轻走过。”
“不！教主，这些虚伪的东西，我都不想要！我想要的是幸福，你能给我吗——幸福！”
教主听后，黯然叹道：“幸福？我也曾拥有啊！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挤出一抹笑，道：“浩天，幸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或许，对于我们剑客来说，根本就不会有幸福，因为我们不配拥有。”
“不！那样太不公平了！”浩天气愤。
“浩天，这，就是世道……你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就必须有所牺牲。想得到，却不去付出，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或许，到了将来你才会懂吧。”教主喟然叹道：“所以，上天要我们牺牲的，是幸福。”
沉默良久，教主又轻轻地说道：“想要在江湖上立足，就不能心慈手软。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不能太正义。”说罢，欲离，似是记起了什么，转身对浩天说：“浩天，你身为剑客，就必须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的伎俩！无论用多么美丽的借口来掩饰，那始终是事实！剑，永远只是为了杀人而造！而我教与情义派之间的斗争，是由各种水火不容的正义所推动，是一场令人无法理解的互相杀戮。浩天，你明白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很好！心狠手辣，才是剑客的特性！”他哈哈大笑，道。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要在武林中称霸，没有一点基本功可不行！这样，你马上去把《玄虎剑法》拿来，明日我便叫你修炼！为了方便，日后便存放在我这里罢！”
呵！存放？倒不如说强夺！
“是的。”浩天毕恭毕敬地道，“弟子如今就去。”
半个时辰后……
“糟糕！”浩天神色慌张地来到内堂。“《玄虎剑法》……不见了！”
“什么！”步言败猛然拍了桌子一下。力道之大，就连桌上的茶杯，也经不住地往下滚落。“当”的一声，裂成几片。
温暖的阳光透过那薄薄的纱窗，斜照着内堂。残片上，茶水静静地躺在那儿，因那和煦的阳光的探望，熠熠闪光。
“莫非教内有……不！不可能的！”步言败的眉头微蹙，心想。倏地，他似是想通了什么，眉头已展，“必定是寒影笙！不错！定然是她！那么……她会把剑法放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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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的伎俩！无论用多么美丽的借口来掩饰，那始终是事实！剑，永远只是为了杀人而造！而我教与情义派之间的斗争，是由各种水火不容的正义所推动，是一场令人无法理解的互相杀戮。
这些天，浩天的脑海里都在重复着这句话。未尝没有道理啊！
“为了报仇，我绝不能心慈手软！不可以！”浩天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从来都没有这般狰狞可怖过！那是邪恶之人才拥有的眼神！难道，他真的要当一个名副其实的魔王吗？
浩天因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而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困境之中，也就注定了他的命运——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仇恨’与‘杀戮’之中，双手沾满血腥味儿……如此说来，日后的浩天并非命运的主宰者，反被命运所主宰！
＊＊＊ ＊＊＊
渐渐地，他又开始疏远语华了。
“华，男儿志在四方，我又怎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呢？”
类似于这样的话，语华几乎天天都能听到。昔日的似水柔情已一去不复返，渐渐地被这些冷漠的话语所代替。可怜的语华，成为了第二个影笙。她曾经是那样一个爱笑的妩媚动人的女子，而如今，她的笑容已慢慢枯萎，取而代之的是——泪水……
不再是那朵妩媚的百合花了！不管多么美丽灿烂的花朵，那只是瞬间的美丽，最终都会凋落，无法永存在世上！
因此，她不再喜欢花。
是浩天！是他害了她！
可怜这两个人破镜重圆才没多久，感情便又再次出现了破裂，而且，裂纹还越来越深，似乎不能修补……
“浩天，既然你不爱我，那么为什么要留情，为什么要给予我希望，为什么要承诺给予我幸福！”
——有一种承诺可以直到永远，那就是用爱塑造的承诺。
可笑！爱情，总是那样的让人捉摸不透。不主宰爱情，就会反被爱情所主宰！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爱情的俘虏。爱情，比杀戮更可怕！
目睹了这么多事情，语华已经不相信爱情了。她再也不敢相信，因为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被人玩弄！
除了出走，她别无选择……
然，步教主真的是出乎意料的神通广大！
他早已料到语华会有出走的一天，因此，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天，当语华收拾行装时，教主闯进了她的房间。语华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已被他打晕了。他把她关进了地牢里。
“哈哈！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吗？你走了，浩天还会留下来？不行！浩天的心肠好不容易才变冷变硬，绝不能因为你的出走而再度心慈手软起来！我绝不容许！若然他觉悟了，那么，我就少了一只有用的棋子了！不行！我绝不容许！哼！可恶的绊脚石！”他冷笑道。话语极其阴森，能给人带来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红颜祸水啊！”说罢，拔剑。然，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就把剑收进剑鞘里。“一剑解决她，未免太仁慈了！若她已非清白之身……哈哈！”
他出了地牢，对外面的教徒说：“里面的女子，就赏给你们了！”
语华的美貌，他们是知道的。他们都认为那样美丽而不可方物的女子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因此，一听到教主的这番话，喜出望外，连连谢之。
这朵美丽的百合花，神圣而不可侵犯。而如今，却任由恶魔们粗暴地摧残，已不再纯洁，不再神圣……是的！百合花本是弱不禁风的，况且，一朵无人保护的花，又怎能逃得过恶魔的肆虐呢？
次日，当语华看到破碎的衣裳，再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后，依稀中记起了昨晚所发生的事……她伤心欲绝，泣不成声。“浩天，我对不起你呀！”
“哈哈！”听到这样阴冷的笑声，便知是步教主驾到了。“昨晚，我的教徒温柔吧！”
“卑鄙无耻！”语华白了他一眼，冷冷地扔下了这句话。她想咬舌自尽，反正，失去了浩天的爱，她早就不想活了，况且，如今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教主留意到了她那细微的动作，便快速地点了她的章门穴、哑穴。“想死？问过我没有？呵呵！这么标致的美人儿，我又怎舍得让你死呢？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他慢慢地吐出了这句话，随后，转为了极其阴险的笑。
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随即，扇了两个耳光——“女人！哈哈！”
——疯了！他简直是疯子！
可怜的语华，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
不愧是邪教教主！心狠手辣！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
一朵失去了纯洁的百合花，竟连选择凋零的权力也随着丧失了吗？多么可怜的一朵花啊，没有人会同情它、怜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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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广大的焚元教教主，已然查出《玄虎剑法》身在狄府！原来，这些日子，他派出了教中数百名弟子四处查探，难怪消息会准确无误地传入步言败耳中，且不说速度之快！
“不知教主吩咐我来，所为何事？”浩天毕恭毕敬地说道。
“没什么！这次给你的任务，并不是剿灭情义派分舵。而是比这个更重要的任务，你能办到吗？”
“只要是浩天力所能及的事，在下都会办到。”浩天冷冷地道。不知何时，他的语气也和教主一样了。
“哈哈！放心，你绝对能办到，相信你自己！——到扬州去，杀了狄海！他虽然是你的义父，但，他是你的杀母仇人！父仇不共戴天，母仇亦然！浩天，你不是要证明给我看，你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心慈手软吗？那就去杀了他！”
“啊！”浩天连连向后退了几步。那可是义父啊！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义父啊！那一刻，谁都以为浩天会醒悟，然，他被邪恶之念冲昏了头。
——不错！他是杀母仇人！他是仇人，而非亲人！
只听他淡淡地回答：“好！我马上去。”
“也不用那么着急。”教主笑道，“对了！切记把《玄虎剑法》给我夺回来！”说罢，他狠狠地瞪向远方，心中暗道：“《玄虎剑法》，那本来就是我的！若然当年不是被人追杀，我还需等到今时今日才得知剑法的下落么！”
只听浩天说：“是的。弟子听命。不可不着急！——身为剑客，是不容许耽搁时间的！时间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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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样，他孤身作战。
路上，他经过那棵梨树，那棵洋溢着幸福的梨树。这时，已是梨花残落的季节。梨花已失去往日的朝气，取而代之的是奄奄一息的残容，充满了无限的愁苦与忧伤……他淡然笑道：“梨花再美，终有枯萎凋落的一天。幸福，不也是这样的吗？”
望着这些梨花的残容，浩天心中暗暗叹着那深味隽永的千古绝唱——“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五日后，浩天抵达扬州，来到了离别多时的狄府。
“浩天！你长大了！”狄海激动地说。扬州的一切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漂泊而变化，然，浩天已不再是浩天了……
他二话不说，拔出寒剑，指向狄海。
狄海的预感真的应验了——浩天会为他娘报仇！他手持一把使人不寒而栗的剑，指向自己！
“浩天少爷！他可是你爹啊！”一旁的仆人紧张地道。
“不！他不是我爹！他是我的杀母仇人！他是仇人！”见到浩天冷漠的表情、凶狠的目光后，狄海似乎猜到了什么。“住口！全部给我退下去！”可是，忠心的仆人们都因为紧张狄海而不听从他的命令。“谁敢不听从我的命令！退下去！”似乎，他们被狄海的怒气所吓倒了。毕竟，他从没有发过一次火，从来没有！
“浩天，动手吧。”狄海冷冷地道，面对死亡，他毫无畏惧。正因为他的反常，浩天被吓到了。堂堂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也会被这样的坦然所吓到！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躲？没有谁、没有谁不容许你闪躲！”他冷笑道。“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放过你吗？未免太天真了！”
“不！我从来就没有那样想。我是你爹的义弟，是你的义父啊！我有责任，我有义务把你抚养成人。因此，你根本就不用报答我，也没有理由要感谢我。然，我觉得伤心的，是自己没有尽到做一个义父的责任，让你误入歧途……”话音未落，被无情无义的浩天打断：“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浩天，你总是这样，难道就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可以给我吗？不可以吗？我即将要死了，只希望能再跟你多说几句话。”他微微咳嗽，“浩天，我希望，——不，我求你，走回正道吧！做一个拯救苍生的侠客，真正的侠客！——我真后悔为何当初会结识步言败此种卑鄙小人！”
“我不许你侮辱我们的教主！”浩天全然不听他所讲，一气之下挑断了他的手筋。血肉含糊的双手，已无一丝力气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躲避？”浩天百思不得其解。
寒剑，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换言之，寒剑的威力远远不如从前了。或许，真是因为浩天杀人无数，让剑闻到太多的血腥味吧。寒剑，是不同于其他邪恶的剑的！
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让浩天觉得鲜血是多么的恐怖！多年来，他杀人无数，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难道，狄海唤醒了他的良知了么？
“如果……如果我失去了双手，你就可以改邪归正，那么，我再献出生命又何妨！”狄海温暖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一滴滴的全落在浩天的手背上，似乎，也落在了他的心中，荡起了一圈圈美丽的涟漪。“我知道，自己欠你的……绝不止这些……”
望着手背上的温暖泪水，霎时间，浩天的良心被唤醒了。
他说，那，是唤醒人性的泪水。
“爹！我对不起您啊！爹！”他扑到狄海的怀里，抱着他，泪如雨下……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会醒悟的！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话音刚落，脸如死灰的他，倏然晕倒在地。
在这次打斗中，狄海虽然败给了浩天，但他仍然是浩天心目中的“赢家”；他没有打赢浩天，但他却以自己的宽容征服了他的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