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的日式料理店，安静却不失明快。白夫人饶有兴味地看着楚天表情僵硬地在点菜单上划钩，目光不动声色地向旁一瞥，看到平日间飞扬跋扈桀骜不驯的儿子垂眉敛目一动不敢动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
终于，楚天长长吸了口气，把菜单朝旁一推，坐直了。霎时间，她身上半天以来的消沉阴郁消失了，唇角微弯，似笑非笑，三分嘲讽，七分戏谑。她摸了摸鼻子，叹道：“其实我有点惊讶……”
“哦？惊讶什么？”
白夫人微一偏头，玩味的笑意翩然而过。
楚天朝四周一环顾，道：“这种大众化的地方……看上去不像是你们这样超级无敌有钱人会来的地方……啊，对了，我今天才知道某个天天骑着破单车招摇在学校里的人……原来颇有背景嘛。”调侃的目光毫不掩饰在白启身上轻轻一刺，白启的头顿时更低了。
白夫人美目顾盼间，一切已尽收入眼底，当下解围道：“小启从小就老是一个人呆着，也不和家人多亲近……哎呀，我有时候真觉得，他对他的钢琴比对我还亲呢。结果你看，”她亲昵地拍了拍白启的肩，点头道，“就变得这么寒酸了……”
“……妈……”
白启有气无力地抗议了一声，对这个女人早已没有了脾气。
唉……这家人啊……
楚天轻轻啜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苹果汁，低头无声一笑——
——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话说回来——”白夫人的声音忽一肃，优雅起身，鞠躬道：“上次小启生病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多亏你在，才避免了不测的发生，外子与我都对你表示衷心的谢意。”
白启与楚天都吓了一跳，二人几乎同时蹦了起来，怔怔对视一秒——
“没关系，阿姨，小事一桩——”
“……对，天儿，上次谢谢你了。”白启脸微一红，却仍标准地躬身行礼，目光真挚，语气诚恳。这一刻的他，看上去居然大有世家少爷的风度，让楚天惊奇万分。
“好吧……”
她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朝后一仰，笑道：“谢意什么的，我接受了，这顿饭也终于能安心吃了。那么……”眉轻一扬，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此时，盘盘精致的和风小菜正不停地摆上桌来，白夫人拈起筷子，微笑道：“我开动咯？”
周围的服务生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她身上，充满了敬慕崇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富有教养，仪态万方的夫人！一举一动，莫不圆融自如，优雅而自然，让人再移不开眼去。虽然只是坐在在一家普通的料理店里，但看她姿态，仿佛身处巴黎中心的五星级餐厅一般。与旁边那两人……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嗖”一声，楚天敏捷伸手拈起炸虾一口咬掉了大半。一旁白启轻哼一声，不甘示弱地把一块金枪鱼寿司囫囵塞进了嘴里。一时间，你来我往，筷影缤纷，热闹已极，让人情不自禁地以为他们刚从集中营里放出来。楚天随手将一个新的空盘子摞在自己旁边，含糊不清地随口道：
“唔……假如扑克脸在这里，大概会把你们家吃破产——”
白启眼底蓦的掠过一抹阴影，没有说话，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好啦，我饱了。”
终于，楚天抹了抹嘴，舒服地靠在了椅子上，愉快道：“真是感谢你们呀……虽然我家太后也超级会做饭，但是偶尔换换口味，感觉也很不错呢。”
白夫人悠悠然放下筷子，十指优美地交叉支在了下颔，浅浅笑道：“吃饱了么……那么，我们来谈谈别的事吧。”
仰脸注视着屋顶木梁的少女轻轻闭上了眼。
我就知道，有钱人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呢……
小一，我是该感谢你么？你不在了，家道直落，迫不得已让我自力更生地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否则，现在的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无聊的有钱人家大小姐罢了。
真不甘心啊……小一，连你任性的离开都要让我感激……
罢了。
“别的事么？好啊……”她依然靠在椅背上一晃一晃，淡淡笑容一分分弯起：
“我不过一个小老百姓，又懒又任性，完全没有权势可言，虽然有点小钱，但不过是你们家佣人一个月工资的零头……这样的我，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的话——”
笑意更深，眼里光芒陡的锐利——
“难道，你真的想让我卖身到白家去做少夫人？”
“天儿！”
白启蓦然起身，目光一转，停留在了母亲身上，许久，许久——
“妈，”极薄的冰层，悄然于眼底凝结，“咔咔”轻响，一分分在深褐瞳仁中蔓延，“这都是怎么回事？”
白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神恬然，静静注视着对面那双黑似点漆的眼睛。
半晌，笑意轻弯，朱唇开启：
“若你愿意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