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学毕业后，芹年开始四处找工作，由于他的专业相对而言不是很好，所以一直无法得到一份满意的工作，这让他很苦恼，有时候变得烦躁。
他说，单程，是不是我一辈子都会这样，不得终老。这是不是对于我离开母亲的惩罚，还有害死晴的报复。
芹年，你依旧没有长大。我从身后抱住他。人活着总会遇到各种各样不顺心的事情，要看你如何去对待。我知道，你是个内心积极要强的人，不希望得到他人的照顾，我尊重你。可是芹年，无论怎样，你还是会和许许多多的人进行一场场的倾诉，然后产生关系。这是无法逃脱的，就好像宿命。
我再次建议芹年回家去看他的母亲。他沉默，直到第二天才回应我。
芹年，你的心里一直有个结，你知道吗？这是他人所无法解开的，只有你自己能行。
一路上，他看着窗外不说一句话，偶然的回过头来看我。火车在江南的丘陵上不停的行走，城市和荒野在他的眼前交会出现。他来握我的手，手心里有汗水。
看着窗外的时候，他的眼神迷茫，好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动物，在森林里寻找自己的归宿，却始终是一个人。
火车快要到站的时候，他开始变得急躁。时常的会站起来，然后回头张望。又看向窗外，有颓废的野草。双手在大腿上不停的揉搓。
单程，到了吗？到站了吗？他开始不停的问我。
我说，芹年，你不要担心，有我在呢。你的母亲必定活得很好，你要相信。她也不会怪你。
真的？
真的，你也要相信我，芹年。
听了我的话，他才慢慢的平息。这时的他，和大学刚认识他那会，已经明显的不同，也许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反应。始终活在恐惧和害怕之中。所以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时常的会听到他半夜醒来，一个人抽烟，喝冰冷的白开水到天亮。
下车后，芹年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曾放开。他的眼神不停的在人群中扫射，看到了熟悉的地方。虽然多年不见，可是仍旧记忆犹新。
有个很大的弄堂，夏天的时候风很大。家里没有电扇，他会搬一张席子睡在这里。走进弄堂，再转个弯，就是他的家。一直都没有改变，小石子铺的路，有青苔，潮湿而泛滥。
他在他家的门口停下来，然后转过身看着我，有些害怕。我说，芹年，进去吧。他推门的手有些发抖，看见他的母亲正穿着大件宽松的短袖在擦地板，汗水紧紧的帖子她的衣服上。头发凌乱，有明显的皱纹。恍如一个失去了生命的女子，只是不停的劳作。
她惊厥的停下手中的活，然后惊惶失措的看着芹年，又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复杂。
是芹年吗？她小心翼翼的问，看着芹年没有回答，又突然的反应过来，开始嗷嗷大哭，如同婴儿。
芹年，芹年，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芹年……哭到最后，又开始骂他，你们都离开我好了，不声不响的走好了，丢下我一个人，你们都好狠心啊……
芹年过去抱住她，同样有泪水出现。这时候她才发现有我的存在，骤然的停止哭泣，然后推开芹年，走进了里屋。
我走过去，扶起芹年，让他坐在竹椅上。芹年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颤抖。他来握我的手。
芹年的母亲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生干净的格子衬衫，头发显然梳理过，还化了淡淡的妆。和刚才已经完全的两个人。
她说，不好意思，由于多年不见芹年，所以……，望我能够原谅。突然的看见芹年握着我的手，脸上出现波动，转而又恢复平静。可以看得出，在外人面前是个控制力极强的女子。
芹年的手心不断的渗出汗水，看着他的母亲，不说任何话。她亦如此。脸上有失去美丽后的憔悴，却很干净，细密的皱纹，让人看起来很是舒服。
我轻声的对芹年说，我还是出去一下吧，你该和你母亲好好的说会话。芹年握着我的手，抖动了一下，但是没有拒绝。
她在我走出去后，就开始断断续续的问芹年，这些年一个人过得怎么样，是如何过来的，是不是很苦……如此的言语，足以证明她一直都在想念他，始终没有忘记。
芹年依旧不做任何的回答，在她前面，他早已习惯了沉默和忍受，所以不知该怎么面对。
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从来不让我了解你，进入你的内心，也好，也好。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太多，所以这样对我也是应该。然后站起来，走到外面来叫我。
芹年显然又有些担心，于是跟着走出来。
她确实是个很坚强的女子，看着我，直接的问，芹年这些年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我有些紧张，看了看芹年，犹豫了一会说是的，芹年离开你以后，曾去上过大学，然后遇见我，现在和我在一起。
她哦了一声，又说，你们都进来坐吧，帮我们打开空调，接着进了厨房。她的背影有些佝偻，但是却很清秀，苗条。
芹年在家一连呆了好几天，早上他母亲起来的时候，可以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脚步。不为了吵醒他，所以故意的安静。这般的女子，是如此的聪明，知道和芹年在一起的时间不久，所以在这些天放下了所有的怨恨和痛苦，除去坚硬的外壳。露出善良的一面，尽可能的希望芹年能够快乐。
她说，芹年，我欠你的太多，这算是一种补偿吧。
他们之间，纠缠了太久，早已不存在了对错。恍惚隔着一个瓶子，能透过透明的玻璃看见彼此，却不能真切。心里都藏着太多的东西，到最后连彼此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但是知道心里是真实的爱着对方。
单程，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能回来，然后安静的陪在她身边，我想她必定会很开心。我并没有怪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响应她，所以对她失去了信心。这是一种非常绝望的意想，因为没有了依靠，只能一个人。即使用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在每个夜晚还是会感觉冷。如此这般，我还不如离开。因为不想看着她痛苦，亦不想看见自己的无奈。
我说，芹年，既然如此，你应该更加的留下来。
单程，我想我又是个不懂的照顾他人的男子，恍如一片竖着的玻璃，别人踩在上面，必定会受伤，然后流血。如果这样的，我宁愿远离这个世界，然后一个人安静的生活。即使死亡也是值得。
他始终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很谈。因为尚未得知。所以希望宁静。而最终，生命在他的眼里，确实变得淡薄。
那几天，他的心情渐渐释然，有时候会在梦中偶然的笑起来。这是一种内核里的暗示。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离开这里，因为有太多的记忆存在，想起来太过于痛苦，亦是悲哀。我不想再伤害她，她一个人一定会过得更加的好。他说，单程，是吗？
于是他决定，他要再次的离开。可是又担心她会阻止他，不让他离去。他去和她说。没想到她却坦然的接受。
芹年，你如同你的父亲，我知道，我一生都无法留住你们。也好，反正迟早都会走的。她说，有温暖的泪水掉下。你也别怪我以前那般的对你。感情不如一些东西所能控制，你也应该懂得。
芹年转身，握着我的手，突然的失去控制，泪水疯狂的泻出。
她又来看着我，说，我不怪你们，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快乐，这样就足够。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顾芹年，他失去的太多。一直都未成长大，虽然时常的装着坚强，其实内心软弱的不行。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然后转身，轻轻的走进屋里，从她的背影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美貌的女子，有了太多的沧桑，留下的反而变成了一种沉沦的美。
芹年，我一直认为。无论怎样，她依旧还在爱着，无论是你父亲，抑或是你自己。只是失去了方向，所以找不到归宿，变成了自我伤害。你应该懂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