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语四级考场出来,人群熙熙攘攘,有人笑,有人咒骂,更多的人是长出一口气。
田晨发短信给我,我下午就回家了。
一路顺风。我回短信给他。
我知道他就在离我不远处,我也知道他想得到的不是这句话,可我还是要这样说,这样我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仿佛伤害他是我的义务似的。
明天就是毕业生离校的日子。
已经连续很多天宿舍区的路边都摆满了各种摊点。书、磁带、杂志、衣服、暖瓶、吉他、游戏机、甚至电脑,总之一切上学时用到的而毕业后又用不着或是带不走的东西都被卖掉。学校里一时间热闹的像个自由市场,到处都是人在讨价还价。
赵寒用两块钱买了五盘磁带,还硬赖了人家一张VCD。玲子花二十块钱给她的男朋友买了把吉他,据说我们这个未见面的姐夫很是有些音乐天分。
到了今天下午,所有东西基本上就是给钱就能拿走。我也在那东逛西逛,指望能淘出点什么来。
五块钱从一个穿背心裤衩摇蒲扇的男生那儿买了一本考研英语词汇,那个人还慷慨的附赠了我一本政治习题。
这可是全新的啊!他说,考研那天早上我起晚了,没去成。浪费啊!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不知道他是说考试费还是说书钱。
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去。
你买书?温和的微笑。
我点头。
我那儿也有一些。你要是要就给你好了。反正带走也挺麻烦的。他说。
谢谢你。
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拿来给你。
忽冷忽热。如果不是他精神有问题的话,那么迟早有一天我会精神出问题。
他抱来一个大纸箱,我想接过来,他不给。
很沉的。他说。
在宿舍楼下碰见了莎莎。
刘浩民?她叫出来,口气跟要吃人似的。
我同学。我连忙介绍她。
刘浩民冲她点点头。
那我就不上去了。他把纸箱放下。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
明天。他说。
一路顺风。
好的。再见。他走开了。
你怎么又和他勾搭上了?莎莎劈头就问。
嘘……我捂住她的嘴,刘浩民还没走远,你小声点儿。
她愤愤的拿开我的手。
刚才碰见他,他有些不要的旧书就送给我了。就这么简单。我跟她解释。
就这么简单?她逼视着我。
就这么简单。我点头哈腰,跟讨好她似的。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上楼上去了。
我一个人费力的抱着那只大纸箱,忽然很是郁闷,我干嘛要跟她这么低三下四的?她又不是我妈,她凭什么管我啊。
莎莎!我进了宿舍就开始叫。
她斜着眼看我。
你怎么了啊?斜视吗?我拿手在她眼前晃晃。
你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你自己知道。她说。
我又怎么了啊?本来我是想问她个不援手之罪的,结果她倒先审起我来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我不就是跟刘浩民……
她打断我,就是刘浩民!你还跟他在一起,你对的起田晨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看着她怒发冲冠的样子,我反倒笑了,你又来打的什么抱不平啊。我慢悠悠的蹲下身去拆那只纸箱。
他为了你都要和苏苏分手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狐狸苏苏吗?说她配不上田晨,可田晨真的要跟她分手了,你倒舍不得了。我试图揭开胶带。
凌缇你怎么可以欺骗他呢!
我没有骗他。我从来都没说过喜欢他。我开始找剪刀。
你喜欢的还是刘浩民!
是刘浩民。我小心的把胶带划开。
那你干嘛……
我从没说过喜欢他。我再次重复。
你……莎莎气的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他不会和苏苏分手的。我说,慢慢的把箱子里的卷子一份份展开来看。我知道对付她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她越急你越是慢吞吞,果然莎莎摔门而去。
可田晨真的不会和苏苏分手吗?我不敢确定,刚才我只是脱口而出,一刹那的感觉,如果他是我在网上所熟知的那个PPK的话,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他所熟悉的生活的,他不会。
而刘浩民,却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我想忘记他从此开始一段新生活的时候,他把我重新拉回到过去。我随意翻着箱子里的书,忽然我的动作停住了。
今夜无人入眠。
所有落在地上会发出声响的东西几乎都被从窗口扔出去,饭盒、暖瓶、脸盆、杯子……校警几次跑来干涉,但终于因为在一地的玻璃渣中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而作罢。老生们于是更加疯狂,开始有人拿着着火的床单挥舞。不过大家折腾的都是自己的东西。破坏公物是要扣住宿押金的。
疯了。校警远远的摇着头说。
简直就是一群土匪。楼管关上窗子叹着气说。
东西烧的砸的差不多了,开始有人唱歌。最伤感也是最经典的校园民谣。《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冬季校园》、《一生有你》……从老狼到水木年华。歌声在夜空里传出去很远。后来我遇到隔壁S大的同学,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也听到了歌声。他一口咬定声音是从我们学校这边传过去的,害的他一晚上都没睡好。不过我更怀疑是S大的老生唱的,因为那天晚上他们集体拒绝回宿舍,硬是赖在操场上搞了个篝火晚会。对于即将毕业的学生,学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天晚上我就在这样的大合唱中迷迷糊糊的时睡时醒。朦胧中感觉有东西挤我,我毫不客气的踢了它一脚,我以为那是我的洋娃娃。
然后我就被掐醒了,洋娃娃是不会掐人的,掐我的是莎莎。
我刚想骂她,她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让我安静。
啊……啊……啊……美丽的D大,美丽的校园。啊……啊……啊……
D大的校歌。学校不会这么疯狂吧,三更半夜的开广播。
仔细听听,是现场版。因为总是有人跑调。
我从未想过能有这样的景象,在疯狂的烧砸之后,他们还会同唱D大的校歌。母校始终是母校,即使说来有千般的怨恨,而心里始终不变的还是那份眷恋。
莎莎抱住我,缇缇,我好感动。
我也一样。我说。
我们又成了挤在一张床上窃窃私语的小女孩了,虽然下午我们还吵的面红耳赤。
这样的夜晚,是适合谈爱情的。
她兴奋的计划着她的未来,她说她已经和赵寒看好房子了,一片尚在规划中的小区,住在那里晚上散步的时候就可以走去看海。他们还在杂志上看中了家具、吊灯,整体厨房和浴室,甚至有一次他们还心血来潮跑去装修公司要求看样板房,结果被很不客气的给轰了出来,因为当人家问到他们的房子的面积户型的时候他们哑口无言,而且他们的样子一看就是学生。
我要把墙壁刷成薄荷色的。她眼睛闪亮的说。
我要有一对双胞胎,最好是龙凤胎。她脸颊飞红的说。
她的幸福感染了我,我也开始想象我的未来。只是,我的未来都是我一个人的。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刘浩民就将远远的离开我了。
我要去瑞士度蜜月。莎莎凝视着我的脸,仿佛我是阿尔卑斯雪山。
你会不会配合一下啊?她生气的说,瞧你那张脸,寒的跟阿尔卑斯雪山似的。
我们倒是心有灵犀。
我把她的头推开,伸手到枕头下面摸东西。
她抱怨一句,你的宝贝总是藏在枕头底下。
是的,我的宝贝都是藏在枕头底下,在一个空日记本里夹着,有那些即时贴,两朵压成标本的玫瑰花,一张衣服的吊牌,现在又多了一张英语卷子。都说高枕无忧,我总是嫌我的枕头太低。
莎莎就着走廊上射进来的昏黄的灯光看那张卷子,考研模拟题有什么好看的?她说,我现在看到英语就头疼。
不是让你看这个。我把卷子给她翻过来,看这面。
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我的名字,缇子、缇子、缇子……
怎么样?我得意的问她。
她对此颇不以为然,也许他是想吃水果了,要不就是想啃个猪蹄羊蹄什么的。
我用力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她差点掉下床去。我最恨别人把我的名字和这两种事物进行联想比较。
这可是考研模拟题,说明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写我的名字的。我开始想象当时的情景,他忽而托腮沉思,忽而愤笔疾书写下一连串我的名字。
很可能是他在考虑甩掉你。莎莎再次打击我。
这个死丫头,这么伤感情的话她也说的出。她大概是想到自己的下场了,没等我再次踢她,就手脚并用的爬回自己的床上。
我骂她一句,把卷子又重新折好小心的夹回日记本里。
当我终于睡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