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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别离

一个月前,贾仁结束了短暂的实习生活,回到学校参加了一场乱糟糟的论文答辩,就被宣布毕业了。未来何去何从?不止贾仁,初教班所有的同学都陷入了迷茫之中。这三年他们都学到了什么,贾仁不知道。虽然他们是师范专业,但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是考不上竞争激烈的教师编制的。如果有别的选择,贾仁希望不用做教师,再说上一次去省会参加的编制考试结果也让他心灰意冷。就在初教班学生忧心仲仲的时候,辅导员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国家招聘特岗教师充实到各贫困县农村学校,仅他们这一省就招聘四千多人,报名条件仅限师范类应届毕业生。这样一次特殊的招聘,立刻把他们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场景中解救了出来。贾仁也报了名。为了报名这件事,林晓墨着实跟贾仁大闹了一场。因为贾仁和尤可欣报了同一个地方。尤可欣是林晓墨的情敌。

本来尤可欣和贾仁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尤可欣是那种安静得常被人忽略的女生,她的朋友也仅限于班里的两三人。所以贾仁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他们的交往开始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那是一个周末,当时贾仁正冒着雨从市区往学校赶,走到一条商业街时,看到对面的细雨中撑着一把碎花小伞款款走来的尤可欣。贾仁对尤可欣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当贾仁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尤可欣叫住了他:“等等,这给你用!”,见尤可欣把她的伞递了过来,贾仁有点发愣:“你自己不用吗?”“我姑姑家在附近,马上到了。明天记得还我就行了。”贾仁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尤可欣已经向一条小巷跑去。“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贾仁闻着伞上淡存的幽香暗自赞叹。

有借便有还,这一借一还。贾仁和尤可欣成了朋友。他们一起景区游玩,一起去省城参加编制考试。就连实习时,竟然也被分在同一组。事情的导火线是一次通宵事件。那时候只有极少的学生有自己的电脑,所以大多数学生的论文是在网吧输入电脑的。而在网吧包夜是很划算的,八个小时上网费用只要六元。尤可欣约贾仁和另外两个朋友一起通宵去打论文。贾仁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那篇东拼西凑的论文。坐他旁边的尤可欣才对照着手写稿打了一段,贾仁一边骂着笨蛋,一边把尤可欣赶到他的座位上看电影去。打字员贾仁坐到了尤可欣的电脑前,仅用两小时,就打完了尤可欣的论文,还顺便修改好了错别字病句之类的问题。

大功告成后,贾仁不免洋洋得意,拉过一旁的笨蛋尤可欣一一指出她的论文的荒谬之处。贾仁此刻变身贾教授,而尤可欣从笨蛋荣升为听话的小学生。看着小学生专注的表情,贾教授如逢知己,于是吐沫横飞,滔滔不绝。随着贾教授的谆谆教导,两人的身体也越来越近,直到小学生半个身子都依偎在教授身上。等到贾教授意识到小学生许久没有说话时,侧头一看,小学生已经变身为瞌睡虫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此时,电脑显示屏的亮光忽明忽暗地投射在尤可欣的脸上、身上。贾仁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她扎着马尾辫,头发乌黑,发质很好,有一股洗发水残留的清香;她的脸虽然偏小,却是标准的瓜子脸,脸上的五官小巧而精致;再往下看,白色连衣裙紧束的胸口,一对玉兔随着主人的呼吸起伏不定;连衣裙下自然并拢的双腿微微倾斜,肉色的丝袜包裹着修长的双腿。在贾仁的印象中,尤可欣好像从来没有穿过丝袜,甚至连裙子也很少穿。贾仁的目光再次回到尤可欣的脸上,恰巧尤可欣睁开慵懒的双目,四目相对那一刹那,一股熟悉的异样感如潮水般涌上贾仁的心头。

尤可欣见自己靠在贾仁身上,羞愧无比,立刻坐直了身体。好像为了掩饰尴尬,便问道:“几点了?”“天亮了”尤可欣疑惑地看了一下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才刚刚接近凌晨一点,“大骗子!”尤可欣嗔怪道。

之后的五小时是漫长的,贾仁思绪起伏,想要写一篇文章记录一下刚刚内心的异动。然而他不知从何写起。内心的那种感觉是什么?激动?喜悦?沉迷?遗憾?伤感?好像都不是,好像又都是。等到快要离开网吧的时候,贾仁才在空间里写好一篇日记,整篇日记只有一句话: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贾仁对着电脑发呆的时候,网吧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位女生正在暗自窃喜,她叫顾盼盼,是林晓墨的室友。她也是来写论文的。贾仁没有看见她,她却看见了贾仁以及和他并排而坐的尤可欣!顾盼盼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善于左右逢源,很得辅导员的喜欢。所以上次评选国家级奖学金,辅导员没有征求意见就钦点给了她,这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所以惹出许多风波,到最后惊动了系主任。顾盼盼空欢喜一场,与奖学金失之交臂。她怀疑有人故意针对她,贾仁就是她的怀疑对象之一。现在她要把今天夜里看到的一幕幕告诉可怜的林晓墨。

第二天一早,506女生宿舍内,林晓墨还没听完顾盼盼的描述,就已经出离地愤怒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其他几位室友也把最近发现的蛛丝马迹向她作了汇报。譬如某日看到贾仁和尤可欣一起吃早饭,某日看到他们一起在小树林散步之类,说到后来,竟有人说上次从远处似乎看到他们二人在某处接吻。

林晓墨越听越难受,她们说的可是她打算托付终身的男人啊!她不相信!贾仁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他做了那么多让她感动的事。那一次因为她的任性,他陪她坐在学校的树林里整整一夜,冬夜刺骨的寒风让她不停地发抖,是他脱下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并把她抱在怀里;那一次散步时,她只是撒娇说脚痛,他毫不犹豫背起她,她趴在他背上,娇笑不已,感觉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那一次小吵过后,就在她以为他已经忘记她的生日时,他突然出现在自习室门口,手捧一束娇艳的玫瑰,为她清唱她最喜欢的情歌,她接过花束,刚好十一朵,这是他对她许下的承诺。难道三年还不满,他就变心了?

林晓墨恨自己没有出息,面对贾仁的背叛,她还在想他的好。她知道贾仁喜欢玩,异性缘也不错,前段时间他和情歌王子就经常约班级里的she组合一起去ktv唱歌。如果说有什么让她不安的地方,就是以前每次逛街,只要一遇到长腿美女,贾仁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无比猥琐。一想到这里,林晓墨不由得心里发慌,或者贾仁深藏着另一面,只是她一直没有发觉。

林晓墨没顾得上梳洗打扮,直奔贾仁在校外的住处。

此时的贾仁还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他正在秦晓生的床上做着美梦。秦晓生也是贾仁的同班同学。其人面白无须,身长七尺,发分三七,脸如国字,戴一副金丝眼镜,将军肚微挺,脚踏八字步,很像脑肥肠满的政府官员。此人极擅蛊惑,说话三分真七分假,常常忽悠同学,名利心极重,因而在班级内颇不受欢迎。但是此人记忆力超强,小学课本至今仍倒背如流。他还有一大特长:泡妞,而且不论美丑,不论职业,不论年龄,一视同仁。此君有诸多至理名言,此处列举一二:对待爱情要有一颗博大的胸怀,要海纳百川;找女朋友就像捕鱼,要遍地撒网,重点捕捞。

秦晓生是贾仁的搭档。他们经常一起去玩一种叫老虎机的赌博游戏。两人虽自诩英雄好汉,但是一见到老虎机,便如羊入虎口。大多数情况都是意气风发去,垂头丧气回。输的次数多了,两人便成了难兄难弟。虽然贾仁并不赞同秦晓生的人生观,但这不妨碍二人在钱包空空的时候谈古论今,指点江山。昨天晚上和贾仁尤可欣一起去打论文的几人中就有秦晓生。

林晓墨没有找到贾仁,气急败坏地拨打他的手机,竟然关机了。当林晓墨回到宿舍时,宿舍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林晓墨觉得大家还有事情瞒着她。果然,顾盼盼给她递来一部触屏手机,上面登录着网页空间。林晓墨一眼就看到了贾仁更新的日记: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这九个字像九把利刃刺透了林晓墨的心窝,摧毁了她所有的自信。

尤可欣刚睡着就被叫醒了,叫醒她的人是隔壁宿舍的林晓墨。一见林晓墨来找尤可欣,宿舍的人都躲到了门外。于是林晓墨和尤可欣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长谈,也是最后一次。至于她们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贾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贾仁一直渴望像鸟儿一样自由的飞翔,后来他终于飞起来一点点,但很快又落到地面,如此反复。于是他来到一处悬崖上,他张开双臂,奋力往前跳去,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飞翔的能力,他的身体急速地坠向万丈深渊……

贾仁“啊”地大叫了一声。不是因为坠落的恐惧,而是因为躯体的疼痛,有人在掐他的胳膊。贾仁睁开眼一看,林晓墨站在床前,本该睡在旁边的秦晓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贾仁不知道在他熟睡的这两个小时里,他再次成了初教班的名人,关于他和尤可欣故事的各种版本也流传开来。其中有贾仁偷腥版本,有尤可欣勾引版本,还有一龙二凤版本。有两位仁兄甚至为了坚持自己的版本拳脚相向。

贾仁手机关机了,秦晓生的手机却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秦晓生的人缘再差,也是有一两个铁杆哥们的,顾盼盼就是其中之一。当秦晓生从顾盼盼打来的电话中得知林晓墨正杀向这边时,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的战友贾仁,溜之大吉。

在网吧上通宵非常消耗体力,贾仁现在只想睡到自然醒。贾仁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还没看见林晓墨哭肿的双眼。林晓墨看着眼前的负心汉,想好的话语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得用眼泪作控诉。贾仁听到林晓墨的抽噎声后,立刻清醒了。可是任他怎么询问,林晓墨只是不停地抽噎,贾仁只得作罢,不再说话。林晓墨见贾仁不来哄自己,更加肝肠寸断,哭声更加猛烈。贾仁头一回见林晓墨哭成这样,不由得心疼起来。贾仁想把这可怜的人儿抱到怀里好好安慰,可是却被林晓墨猛地推到一边。

林晓墨这一哭,足足哭了两个小时。等到林晓墨发泄了所有的委屈,才颤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贾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林晓墨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和谁好?”“是不是还不止一个,你还没想起来我问的哪一个?想想你昨晚做了什么!”贾仁这才明白林晓墨哭泣的原因,“我跟她是清白的,只是普通朋友。你别听别人胡说。”

林晓墨知道贾仁铁齿铜牙、能言善辩,所以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林晓墨打开手机相册,指着其中一张尤可欣挽着贾仁手臂的照片问:“这是普通朋友?”贾仁指着另一边同样挽着他另一边手臂的女生说:“当然是普通朋友!”这张照片是上次他们去省城考试时,利用闲暇时间游玩省城郊区的大凉山时拍摄的。爬上山顶时,贾仁建议合影留恋,尤可欣和另一位女生就站在贾仁的两边,挽着胳膊拍了这张照片。林晓墨又问去景区游玩的事,贾仁罗列了同去的一长串人名,以此证明那只是一次集体活动。林晓墨又问实习时他俩为什么形影不离,贾仁回答,他跟尤可欣同一组,又是同一个指导老师,想不在一起也难啊。林晓墨又问昨晚的亲密举动,贾仁心中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立刻发誓赌咒并说有秦晓生作证。说完连贾仁自己也后悔了,让秦晓生这样的人给自己作证,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林晓墨说:“你就是整天和这种人混在一起,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林晓墨指着贾仁空间里那篇日记问:“这是什么意思?给我个理由。”其实林晓墨在见到贾仁的那一瞬间就选择原谅了。她只想贾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管是真的理由还是编造的谎言,她都选择相信。贾仁看到那九个字时,立刻变成了哑巴,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即使你的身体没有出轨,你的心也出轨了。贾仁,不要再伤害我,我没那么坚强。”

林晓墨给这次风波下了定论,这是贾仁的背叛,也是她的宽恕。

那天以后,贾仁有意疏远了尤可欣,林晓墨的伤痛也渐渐平息。

现在,贾仁竟然和尤可欣报考了同一个地方。林晓墨自然旧伤发作。其实贾仁并不知道尤可欣报考的细节。尤可欣报考大风县,因为那是她的家乡。贾仁则是因为这个县招聘的人数最多,录取的机会更大。

就在贾仁即将再一次焦头烂额之时,他的救星颜飞虎打来了电话。颜飞虎是贾仁高中的兄弟,之前在省城上大学。贾仁带林晓墨去省城游玩时,受到了颜飞虎及其女友的热情招待。所以林晓墨对颜飞虎有着很好的印象。颜飞虎这次给贾仁打电话的目的很明确,他所在的公司最近在招人,颜飞虎问贾仁愿不愿意去,他保证能让贾仁应聘上。他要贾仁考虑几天再给他答复。贾仁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哪里还用考虑,立刻答应。贾仁挂了电话后,故作伤感地对林晓墨说:“宝贝,我们要开始异地恋了。”

林晓墨同意了贾仁的决定。不管贾仁去哪里,她都不能陪着一起去。在临近毕业的时刻,她和其他五位同学暂时不用考虑就业的问题,她报考了专升本,已经被录取了。学校是和他们一墙之隔的颖州师范学院——颖州市唯一的一所本科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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