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秋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居然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听之信之,把自己弄得这样的狼狈,可她能怨怪吗?
不能。
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学校的校长,而是因为那个人是阳烨的大伯,更何况,这也谈不上怨怪的程度,毕竟阳烨的大伯也是为了阳烨好。
阳毅松说:“我知道小烨很中意你,可是据我所知,你一直没有表态,我需要知道你对小烨的态度。”
他还说:“如果在知道小烨在这个年龄就和其他女生发生关系你也会接受他,至少这时你会优先选择原谅他,我都不会把这部手机中的真相给你看。”
“你要看吗?”
为什么?
白静秋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想到了,也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阳毅松见她失神的模样,神色有些歉疚和惭愧。
长了人家两轮的年岁还欺负人,说出去脸都没地方放,可是他这个做大伯的有什么办法?弟弟弟妹两个从来只会撂挑子,要他们来帮阳烨简直比登天还难。指不定他弟这个放养主义者直接把阳烨发配,又得出乱子。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不君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在我看来没有比谎言更容易勘破人心的捷径。不过我有必要为我的不君子向你郑重道歉,希望你能明白。”
阳家人都有一个好习惯:拿得起,放得下。阳毅松端得起架子,也放得下面子,对一个小了自己两轮的少女道歉,他一脸坦然,毫不做作,反观面容风光霁月,到真像是端方君子。
其实,就凭借阳烨和阳毅松的模样有几分相似这一点来说,白静秋也对阳毅松提不起一点怨怪。
阳毅松娓娓道来一番道歉,平和的语调和其中的诚挚成功安抚了白静秋那颗焦躁的心。
心静,湖面的涟漪终于尽数散开,湖面重归平静。
心安,不动如山。
“我接受你的道歉。”白静秋的这话说得有点傲气。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白静秋被阳毅松这样捉弄,心里到底有些不平,说出来,就是告诉阳毅松——我生气了。
不过也只是生气而已。
阳毅松满意地笑了,原先在他看来白静秋是一个较冷的女孩,现在他倒是觉得白静秋有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侄媳妇儿了?
阳毅松嘴角的笑纹咧得愈发深。
白静秋也勾起了嘴角,带着释然的味道。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嗯?你问吧。”阳毅松并没有拒绝白静秋要求的打算,很轻易地答应。
“我听说阳烨的母亲对阳烨很严格,为什么对我……你为什么会在这方面帮助阳烨呢?”这就是让白静秋最不明白的事情。
其实一直以来白静秋不愿意正视阳烨对自己感情的一大原因就在这里。
有一次李雯雯问她:“静秋,你知道为什么学校里和阳烨分手的女生都没有和阳烨闹得难看,而且有的甚至还想维持朋友关系吗?”
那时候的白静秋对阳烨的感情生活并不关心,没有接李雯雯的话,以此表示自己其实是拒绝听的。
不过李雯雯什么都好,就是察言观色这一点做得不太到位,见白静秋没有出言拒听,就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因为阳烨的妈妈啊,每当阳烨和别人有进展他妈妈就会出来棒打鸳鸯。女方只有一个选择,当然是分手啦,不过给的福利很好,由此也可见那些女生对阳烨也不见得是真爱吧。”
“不过我是听说的,然然在阳烨妈妈出现前就和阳烨分手了,可惜我套不到第一手信息,不过静秋你要小心啊,如果阳烨妈妈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要挺住啊,我看得出阳烨还是很在乎你的,至少在学校我没见他对别的女生有这么上心过。”
彼时白静秋并没有将李雯雯的话放在心里,可那番话已经听见,像是一颗种子,种在了心里,生根,发芽,直到今天被她自己提了出来。
白静秋再看阳毅松的时候,眼神也有了一点点变化——这个校长可是有唬人前科的啊,虽然现在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阳毅松看出白静秋的眼神带着点不信任,深知自己在小辈面前出现了信任危机,苦笑一声,“我不知道小烨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和刘倩的关系。”
白静秋闻言点头,就在昨天,她听阳烨说过了。
“那小烨有没有告诉你,他原本的订婚对象,其实并不是刘倩?”
白静秋先是惊讶,后是疑惑。
惊讶于阳烨并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疑惑于阳烨真正的订婚对象,还有……为什么不说呢?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她在怀疑阳烨的真诚,可是当缓缓垂落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部手机的时候,整个人如醍醐灌顶般明悟——既然选择了相信,为什么还要怀疑呢?
不是明白的吗,怀疑只会徒增烦恼。
垂下的目光又抬了起来,阳毅松从那双烁烁生辉地双眸中读出了一位女孩的坚定,他不禁为阳烨感到庆幸,蹉跎了两年,他的侄子终于碰上了一个值得用心去对待的女孩。
于是阳毅松给白静秋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十六年前的故事。
十六年前,刘永山还不是南高的副校长,只是一名普通的任课老师。
那一年南华附属高中出了一项政策——但凡校内男女老师结婚的,就可以向学校申请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再在学校留任十年,就能拿到这套房子的房产证。
那一年南华附属高中举办了一场又一场婚礼,其中就有刘永山和郑芸芯的婚礼,那时候学校男老师远远多于女老师,追求郑芸芯的男老师很有几个,可是郑芸芯看上了沉默寡言的刘永山。
刘永山是为了房子,而郑芸芯是为了刘永山这个人。
春天的时候,学校突然来了一个志愿者,说是来支教,可是南华附属高中又不是偏远地方的学校,哪里需要支教?不过这位志愿者拿出了漂亮的国外留学学历,更何况还是一名有着教授职称的人,这个人被学校接纳了。
这名志愿者叫做田嘉欣,二十出头,是一个美丽而且温柔如水的女人。
阳毅松讲到这里的时候,白静秋惊觉这个故事和她有关,因为她的母亲,就叫做田嘉欣。
白静秋头一次在自己的生命中,如此鲜明地感受“缘分”这个东西。
看不透,摸不着,却在冥冥之中把不相干的人通过一些事件联系起来,似乎相遇早就注定,哪怕生活被打乱,该遇见的,总会遇见。
阳毅松停止了故事的叙述,对白静秋说:“听到这里,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吧,其实小烨原本的订婚对象,是你。”
白静秋的确猜到了,可她不明白,那时候老爸和母亲已经结婚几年,为什么母亲会只身来到本市的南高,为什么会和阳家人结识,并且指腹为婚,刘永山又凭借什么把这份婚约握到了自己手里?
白静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天才,也没有认为自己是个庸人,在她看来,自己是一个聪明的普通人,至少课本上所学的难不倒她,现在她是真的被难倒了。
可想而知,当年发生过一段曲折的故事。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阳毅松说。
白静秋没想到阳毅松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这不是重点。
“支教老师和市委书记的儿媳相识,两个本应该没有交集的人居然一见如故、情同姐妹,很奇妙对吧?
而刘永山爱上了你的母亲,不过几番告白后被拒,他起初以为是因为自己已婚的缘故,当时闹着要和郑芸芯离婚,事情闹得很大,很多人都把他们俩的事当做饭后谈资。
嘉欣被检查出怀孕了,大家才知道她早就结婚了,这次和丈夫闹了别扭,跑出来散散心。因为这件事,刘永山和郑芸芯这段婚姻保住了。
郑芸芯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放弃了教师这样的职业,改为从商,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干得风生水起,刘永山能坐上副校长的位置,郑芸芯功不可没。
没多久你父亲白显千里迢迢赶来了本市,不过在他到之前,嘉欣和柳橙已经指腹为婚,以祖传的项链为信物。白显不答应,偷偷将嘉欣带走,了无音讯,他们留下了那条项链,被刘永山拿到了,结果郑芸芯凭着这条由我祖母留下的项链给她即将出生的女儿谋了一段亲事。”
“郑芸芯……”
“她恨你的母亲,十六年来从未变过……”
“可是生意上与我爸爸有往来。”
阳毅松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所以你还是孩子啊。”
“好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呢,视频要看吗?”阳毅松的目光投向茶几上的手机。
白静秋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她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而且……她自认为自己为阳烨做不了什么,不过至少有一点她可以做到——相信他。
“那好吧,很晚了。”阳毅松看了下时间,果然很晚了,都快深夜十二点钟了。
“你和小烨说说吧,你过来的本意是有事要对小烨说吧?不过我希望你的事不会刺激到小烨。”
“我之前骗他要把他送去国外,房间是隔音的,我们说了什么他不会知道,你和小烨说完我送你回宿舍。”
白静秋没有拒绝。
“咚咚。”
“咚咚咚。”
门响,门开。
看见阳烨那无助的模样白静秋心里没来由的疼。
阳烨踉跄地站起身,他以为白静秋在怜悯他,露出了一抹苦笑。
“对不起。”喜欢你。
他用那样眷恋的目光看着最喜欢的女孩,绝望地后退了一步,似乎在用这个动作告诉白静秋——我退出你的世界。
手却被白静秋抓了起来,她主动贴近一步,两步。
当两个人呼吸可闻,十指紧扣。
震惊之后,阳烨狠狠地盯着白静秋,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你这样做我会误会吗?”
她笑了。
一如春水映桃花。
“那就误会吧。”
原本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不过……你误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