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胜者为王。直到某一刻,我才惊觉,原来我自以为的强大却恰恰是我的脆弱之处。曾经以为会一直陪伴我的人,却在算计我;现在,我可以握住这个人的手,相信他吗?
—赢翊独白
那似乎是一种本能,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我与他,相识了很久。为什么,不喜碰触他人的我,会这般,牵住他的手?
—吴房独白
温暖澄澈的湖水包裹着他们的全身,透过湖面,还可以看见闪亮的星子,眨巴眨巴着眼,像有心事对你诉说。它们仿佛尽在咫尺,触手可及。
湖面很近,似乎挨着他们的胸膛,泛着温柔的波,一波一波,拍击着心海。可伸手去抓,却又总摸不到边际。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水牢,困住了他们。
可在这里,又不同于一般的湖,除了必须闭着嘴和不能使用玄力,其余皆与陆地上无异。
吴房有些不习惯,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赢翊紧紧握住。他闭着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被握着的手,赢翊都当作没看见。不,不是没看见,而是他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种入迷的状态。
水中的气泡渐渐多起来,和在岸上见到的黄色浅光十分相似。这些黄色的气泡发着光,像珠子一样串联起来,连接成一条龙的模样,灵活地缠住了赢翊,而他本人,似乎对此一无所知,静静地闭着眼进入了梦境……
上元佳节【农历正月十五】,西秦都城咸阳的端门外,繁华绵亘八里,歌舞者足达数万,至晦而罢。巨大的灯轮、灯树和灯柱等,满城的火树银花,灿烂非常。
天空中花灯无数,烟花如星雨。舞龙、舞狮、跑旱船、踩高跷和扭秧歌等“百戏”,还有舞火把、火球、火雨,耍火龙、火狮等,宝马香车,彩灯似火,笙歌处处。“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百姓欢呼雀跃,投入到节日的狂欢中。都城这边,已是歌舞升平。而小赢翊所在的陶庄却显得相对落寞。大家到陶河旁放个花灯,听场社戏,煮个汤圆也就歇息了,毕竟明天还要干农活,弄竹编,织布,采茶呢。
赢翊的娘燕婉做完一天的活计,又为儿子缝补了书袋。她虽着粗布衣裳,却容貌清丽。灯光昏黄,却只衬得她的眉眼更加柔和,自有一股风流婉转之态。小赢翊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着,连声哈欠,困意袭来,不自觉地就睡着了。
“陶陶【陶陶是赢翊的字】!陶陶!”赢翊听见娘在喊他,只觉耳朵一疼【后文称陶陶】。
燕婉揪着儿子的耳朵,一股泼辣劲:“臭小子,说了多少次了,啊?别倒地就睡,去去去,回房去睡!”陶陶捂着耳朵,说道:“不行,你睡了我才睡!”他勉强撑大眼睛,十分坚持。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每次都这样!真想把你塞回肚子里去!”燕婉一边说话,一边缝着书袋,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完了。陶陶见状,赶紧讨好似的说:“娘,我去睡了!”接着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顷刻燕婉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她笑笑,熄了灯,也就回房了。
陶陶看见母亲睡沉了,拿出准备好的材料,蹑手蹑脚地偷偷出了门。
“书上说了,入学前要‘开灯’,请先生点起来,寓意前途光明。”陶陶这样自言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一刻钟后,他来到了陶河旁。岸边的两棵柳树上,挂着灯笼,河面上飘着彩灯,很是亮堂。他就着这光,做起龙灯来。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这会子还有点料峭寒意。他拢紧了并不甚厚的灰色窄袄,感觉背后寒意直冒。他回过头去,发现身后并无异样,可当他转过头来,却看见一条发着光的银色小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刚想叫,想着现在四下无人,也不会有人来救他。若贸然惊动这蛇,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于是他赶紧闭嘴,仔细观察着蛇的一举一动。
那蛇约有他的四个中指那么长,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趴在那里,周身发着银色的冷光,寒气逼人。定睛一看,上面还有银色的鳞甲,慢慢地,一翕一合。
陶陶小心地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正当他准备跑时,小蛇飞身一飘,缠在了他的手腕上。蛇的动作很轻柔,好像是怕勒着他。
陶陶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自己的手腕,蛇慢慢地游移着,游到了他的掌心,盘曲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态,不动了,睁着眼睛看着他。
陶陶见蛇并无恶意,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看着蛇银白色的眼睛,很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好干净的眼睛,似无一丝邪念。”陶陶露出虎牙,看着它笑了。
“长得还挺漂亮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他摸摸下巴,一脸坏笑【作者君:敢情您这霸道的性格是从小就有的】。
蛇不动,又缠回他的手腕,表示同意。
“走,回家!”陶陶带着蛇,直接回了家。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蛇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看向地上那个未完成的灯。
第二天。“陶陶!陶陶!”一大早他就被燕婉叫起来了,少有地,她没有揪他的耳朵。燕婉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臭小子,不错不错,会做饭了!”陶陶一头雾水。当他洗漱完毕后,看到桌上飘着诱人香味的鲈鱼和豆腐,再看看满脸笑意的娘,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
“我没做啊。”突然,他想起那条蛇。手腕上空空的,只是脚脖子上感觉凉飕飕的。他会心一笑,这蛇还挺有用的。
鱼肉入口,鲜美嫩滑,唇齿留香,只是这豆腐,是没加盐还是糖放多了?
“没事,儿子,第一次嘛!呵呵!”燕婉看他的神情不对,安慰道。
陶陶点点头。蛇身上的温度似乎升高了,还将他缠得紧了些。陶陶顿了顿,想明白后一脸憋笑。
“好了,别磨蹭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难不成还让先生等你吗?”燕婉又恢复了往日教训他的口吻。
陶陶放下碗筷,到房中收拾书袋,一本书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惊奇地发现床底下有个灯笼。拿出来一看,上面绘画复杂,编织手法细致,精美异常。这,不是他昨晚没做完的吗?难道又是那条蛇?
“多谢。”他轻轻说了一句,也不管蛇有没有听到,收拾好东西便去上学了。
走到私塾附近,本应热闹的门口,莘莘学子排成三列,由大批带刀士兵围着,肃穆安静。怀信先生佝偻着腰,拱着手不停行礼,似乎在同官爷申求着什么。陶陶站在拐角处,心里虽有些害怕,但看到先生那副模样,心生不忍,想上前去做些什么。
一向眼神不好的先生,却眼尖地率先发现了他,冲他摇摇头。
“不要过去吗?为什么?”陶陶不明白。虽说民不与官斗,可西秦国好歹是个律法严正的国家,到底还是讲理的。他有些犹疑,可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长官发现了他,怒骂道:“谁在那里,给老子滚出来!”陶陶身形一抖,心一横,大跨步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