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镇是杀手的镇,这里遍布杀手,每个人都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那是因为很多年以前这里盘踞了一个以杀人为生的唐姓家族,他们残忍、冷血,同时又兴旺、发达,但不幸的是,这个唐姓家族最后因为自相残杀,也随着祈凉城夏家的堙没而销声匿迹。
叶长歌最近接了一桩买卖,他要替人去杀了戚画影。
戚画影是谁?
这个人也当真是江湖中的一个传奇,从十岁起便背负了名剑画影,多少人盯着他想打他的主意,但最后都死在了他的画影剑下。他终年一身黑衣,戴斗笠,用一块半旧不新的麻布裹着他的剑,一路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居无定所,逍遥自在。
最近,他正好到唐镇去会一个老友。有人便花了大价钱请叶长歌去杀他,目的就是为了夺他那柄画影剑。
天下剑谱上,如今排名前三的,戚画影的画影剑正好位列其中,除此之外便是拜剑山庄的步光剑,以及唐不悔的寒月刀。
唐不悔早已隐退江湖不知踪迹,那寒月刀又名归途,据说也随着唐不悔的隐退而被毁了。总之,拜剑山庄得罪不起,那能得罪的就只有戚画影了。
碗大的梨子摆在地上,吆喝的人叉着腰扯着喉咙喊。叶长歌骑了一匹黑色骏马,因为长相过于俊美而迷瞎了一大片花痴少女,其中有号称辣椒仙子的女中豪杰,奋不顾身拦住了他,点名要他做自己的如意郎君。结果叶长歌唰一声亮了留情剑,立即刺瞎她一只眼睛。
隔了十几步远的狗肉铺子,年轻的老板伸出脑袋来笑道:“叶长歌,你当真这般冷血无情么?”
叶长歌不可置否,驱马停下,拴了缰绳,木然走进狗肉铺子。
这家卖狗肉的铺子,是江湖上闻名的好吃。特别是开在唐镇这个地界儿,又临着人来人往的官道,每天的生意红火得不像话。年轻的老板总不爱请帮手,一个人忙活得团团转,让人看了好不忍心。不过就算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老板也绝没有耽误过谁的行程。
这源于老板那一手令人拍案叫绝的刀法,顷刻间削满一整盘狗肉,片片都薄得几乎透明。然后手一扬,装满狗肉片的青花盘子已经飞到了叶长歌身前的桌子上,彼时叶长歌刚刚坐定。
叶长歌剑眉一挑,对年轻老板多了一分兴趣。都说唐镇藏龙卧虎,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戚画影是在叶长歌喝了四口酒,吃到第十块肉的时候来的。此人长得人高马大,并且胡子拉碴,与传说中的俊美非凡毫不沾边。一柄长剑斜挎在背后,露出漆黑的剑柄,如果眼神极好的话,可以看到剑柄上雕刻着古老的麒麟花纹。
这柄剑出自祈凉城夏家!那样古老的麒麟纹是夏家的标志。
叶长歌眼神微眯,露出残忍危险的目光,在戚画影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最后垂下眼睑,小酌饮酒。
角落里坐轮椅的青年将叶长歌的变化都收进了眼底,他的嘴角不经意地弯了弯。
戚画影与狗肉铺子的年轻老板寒暄了半晌,看得出来他们似乎是旧相识。终于坐定后,戚画影状似无意般扫了一眼叶长歌。对于杀气,他极为敏感,即便叶长歌已经极度收敛。但手上沾了血的人,永远洗不掉身上的血腥气。
叶长歌起身付完账,走人。
戚画影的一斤狗肉,半斤烧刀子到了。
年轻老板对戚画影说:“叶长歌是来杀你的。”
戚画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不过当年的事情,也应该让他知道了,他就是夏墨吧。”
年轻老板点了点头:“你这些年倒是自在,拜剑山庄发了帖子召开赏剑大会,夏家第三柄名剑就要出世了。”
“我可没你自在。”戚画影突然神色凝重,“阿七,你当真要一直守在这里?”
年轻老板一甩抹布,没有回答,走了。
角落里的轮椅青年叫随从付账,这个随从是个满脸横肉小眼睛的胖子,被轮椅青年唤作宋老三。宋老三推了轮椅青年出门,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将他主仆二人拦在路旁,正好堵住狗肉铺子的门,在年轻老板瘦削的脸上投下一抹阴影,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忧郁。
“舒先生,家父病重,还请舒先生移驾拜剑山庄。”
出口之音若银盘滚珠,清脆悦耳。眉间一点朱砂,更添几分妩媚。
原来此女子便是拜剑山庄的大小姐顾伤雪,江湖上多有传闻顾家大小姐花容月貌,蹁跹若落凡仙子。因此落凡仙子这一称呼,指的就是顾伤雪。
轮椅青年恭敬道:“落凡仙子相邀,无弃自当前去。只是无弃有要事在身,还得在唐镇逗留两日,望落凡仙子担待一二。”
顾伤雪点了点头:“既然舒先生答应了,小女也就放心了,先行告辞,恭候大驾。”
二人走后,铺子里响起细细碎碎的议论:“原来那就是没药坊的舒无弃啊!看着可真年轻。”
“可不是嘛,江湖上人才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那叶长歌才叫是厉害呢。”
“拜剑山庄的老庄主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顾家不是还有鬼医顾红衣在吗,难道老庄主病得连鬼医都治不好了,只能派大小姐出来请舒无弃?”
“舒无弃不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吗,怎么这会儿答应得如此爽快?难怪,那是顾家,没药坊哪能不顾及着点儿。”
三三两两的讨论入了戚画影的耳,他瞥了一眼狗肉铺子的老板。那年轻老板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哀乐。戚画影喝了一口酒,觉得没什么意思,甩了一把铜板,走人。
日已西斜,黄昏拖着尾巴在唐镇招摇过市。
戚画影在街上随意溜达,最后窜进了一条幽暗的小胡同。这条胡同大概是死胡同,通向人家的住处。叶长歌尾随其后,像鬼影一样悄无声息。只要他堵着出口,戚画影指定逃不出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进了胡同,亮了身形,戚画影却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甚至屏气凝听,的确没有发现戚画影的半点儿踪迹。
周围的门户紧闭,有的破烂不堪,门上结着蜘蛛网,大概是久无人住。就算有一两户人家住在这里,都是些苦劳力,此时还在外头干活。
叶长歌惊骇,他意识到戚画影是引他出来,但他仗着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惧这一点。而事实似乎在证明,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