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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彼年豆蔻(二)

落叶发现似乎寒时很喜欢那个草坡,她总是能在那里见到他。

其实寒时的世界从他生下来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很安静,他是早产儿,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不爱说话,家里也没什么客人,而且自己还看不见,就只能每天捧着个小小的收音机,每天听着他还听不太懂的外文歌,哦,忘了说,他的父亲是一名英文教师,所以,家里很多英文卡带。

所以习惯了安静的他,忽然身边多出了一个聒噪却可爱的声音时,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就算是这声音有些吵闹,但是,总比苍白到无色的寂静好一些。

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寒时敏锐的分辨出是落叶,他松下了防备。——哎,寒时,你的头发怎么是白色的啊

——咦,寒时,你听的是什么歌啊,我怎么听不懂

——寒时,我们去看梨花吧,啊,对不起,我忘了,你……。

——你怎么总是穿得这么整齐啊,

终于有一天,寒时轻轻的问她“你怎么这么喜欢说话啊”

落叶感觉头上似乎有乌鸦飞过,她翻了个白眼说“我不多话怎么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说话感觉怪怪的”

碧绿草坡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并排坐着,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长,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远处又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有梨花安静的落在落叶的头上。

寒时忽然开口“你知道那是什么的声音吗?”

落叶一歪头“当然知道,火车啊”她见寒时居然会对火车感兴趣,连忙献殷勤一般,“寒时寒时,你知道吗,这里每年都会在春天来好多好多火车,拉走好多好多梨子”她奋力比划着。

“你有没有想过去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寒时一脸平静的问她

“有啊,我总有一天要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一看!只是现在还不行,奶奶说,至少得等到我十八岁了,不然连火车票都买不了而且没人陪我去,我还是有点害怕……”

“所以,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总有天,我要离开这里。”他又弯了弯嘴角轻轻的说“让我来陪着你,我来做你的朋友,做你的…。。家人……。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落叶第一次看见他笑,还是有些奇怪,明明长得那么可爱,却是个男孩子?

像是知道了彼此的秘密一样,两人彼此之间渐渐的亲密起来,但落叶发现似乎寒时来了这么长时间,只有自己跟他玩,自己跟别人玩的时候寒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等自己。

罗小竹说,寒时快出生的时候他爸爸破产了,他妈妈惊悸之下提前产下了寒时,却因为大出血早早离世。他的父亲独自抚养了他十多年,终于忍受不了贫苦,扔下了他,然后生下来还是个瞎子,所以好多人都说他是个夭寿鬼,落叶问她什么是夭寿鬼,罗小竹翻了个白眼说,就是扫把星啦!

落叶气愤的一把推倒罗小竹,“不许你胡说!”

转身时她看见寒时还是安静的垂着头站着,然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快速的跌跌撞撞的跑开了。、落叶慌张的追上去,因为看不见,寒时很快就被一颗石头绊倒,重重的磕在地上,落叶见状,飞快上前,“你没事吧?”

“你不害怕吗,我这个……扫把星”

落叶忽然抓起寒时的手,紧紧握住“我也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寒时,我觉得你是天使,才不是什么扫把星!”

寒时特别惊讶,他的母亲因他难产而死,他的父亲也受不了他而离他而去甚至破产,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自己是煞星,专门祸害别人来的。第一次有人抓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他是天使,那手小小的,却是温热的。

寒时其实很难过,他在难受母亲的死,父亲的抛弃。

所以,他终于忍不住的放声痛哭起来,落叶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子,雪色的发尖因为哭泣一晃一晃的。听着他抽抽噎噎的说自己的害怕和孤独,说自己被丢下的难过和无助。

一滴一滴的少年晶莹的泪沉重的坠在光线都在颤抖的早春三月里。

落叶安慰他说“寒时,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了”

十一岁的落叶在她的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心痛,何为悲伤。

彼年豆蔻(四)

虽然落叶自己也是被父母丢给了奶奶,但是,她没心没肺,但这个少年却不一样,他其实并不坚强……。他的心……像是玻璃一样……容易破碎…。。

年少时的诺言像是窗外的爬山虎一样,蔓延在青春的荒原上,长得郁郁葱葱的,却终究不敌那时光的风吹叶打。

那一晚上,落叶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终于她腾得一下坐起来,从自己的小抽屉里翻出一块在月光下泛着圆润光芒的鹅卵石,这是落叶那一次从罗小竹手里玩弹珠赢来的,她歪歪扭扭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寒时的名字——韩时,她一直以为是这两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傻傻的笑脸在两个名字旁边。她又翻出了自己七岁时候换下的乳牙,她一直珍藏着,他觉得她能遇到寒时,一定是这颗乳牙带来的幸运,现在,她要把这份幸运送给那个眼里经常露出哀伤的爱哭少年。

月夜里,落叶做了她人生中最2疯狂的事情,小小的女孩穿着单薄的睡衣小小的眉头隐着兴奋飞快的跑在凉凉的青石板路上,手里紧紧攥着的鹅卵石微微发烫,夜晚的薄雾打湿了她的发尖,她一路一口气的跑到寒时的叔叔家,在紧闭的门缝里落叶趴在上面,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屋子还亮着灯,一个单薄少年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叶兴奋了,寒时还没睡!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他跟自己一样想着他一般在想着自己吗?

咚的一声,寒时在寂静的深夜听到自己的窗户上传来的声音

“谁!”

“嘘,寒时,是我!”

“你怎么……”

“你快出来啦,冷死了”

寒时摸索着走出来,扒开门,讶异的问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干什么。忽然一双有些凉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温热的东西,寒时疑惑的问她这是什么

“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哦,这……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哦,是我的乳牙和一块鹅卵石!”她轻轻喘着气说

寒时哭笑不得的说你给我这个干嘛。落叶说

“你别不信啊,这快鹅卵石很漂亮的,还有我的这颗乳牙很神奇的,她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我想让寒时幸福!”

你的温热的胸口像是在阳光下融化的巧克力,你的眼泪像是灼烫的浓浆,滴在了谁的青春里漾成一片温柔的时间的海。

后来,落叶神秘兮兮的问寒时把宝贝藏哪儿了,寒时微笑着说,藏在了一个绝对秘密并且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落叶,你最宝贝的东西是那鹅卵石,而我,最宝贵的是你啊,我把你藏在了心里,这个谁都找不到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后半句话他说给了自己听。

听见她放心的长舒一口气,寒时想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爱,他好想看一看,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他前所未有的痛恨过自己的眼睛,他想要和她一起去看梨树花开花落,看她在春天是如何像是个精灵一样调皮的在花丛中跑来跑去,想看她在冬雪里是如何像是雪人一样把自己裹得圆滚滚胖乎乎的。看一看她高兴的脸,悲伤的脸。

可是,他都看不见,他只能安静的等待,等着她来,等着她牵起他的手一起走进回忆的原点。

盛夏的时光,对于会玩的孩子来说总是漫长又清凉的,落叶似乎总是能找到无数打发时间的游戏,有时候她会拉着罗小竹和寒时跑到那棵很老很老的老榆树下嚷嚷着要比身高,然后就格外认真的联合罗小竹故意把寒时的身高划低,寒时摸了摸三个人的身高线,格外冷静的拿手指轻轻摁在落叶的那条身高线上面,严肃的开口“这里,我在这里,至少在你上面呢”落叶见“奸计”被识破,笑闹着跑远还不忘大声狡辩说才没有,寒时明明就比她矮!

彼时的少年还没有到拔竹节一样疯狂长高的年纪,所以寒时的确比落叶矮上一些。罗小竹一开始虽然对寒时抱有特别大的敌意,但是纯白如纸的年纪在什么是敌意都还没搞清楚的时候就一起能互相开玩笑了。

他们经常一起躺着的草坡下面有一条细细的小溪,落叶说,那里面有五颜六色的斗鱼,有被磨的光滑无比的鹅卵石,还不忘强调哪一块都没她的那一块漂亮,顺便再交代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那块石头和她的那颗乳牙。

可是,落叶总归是个孩子,总有错的时候。

寒时闭着眼睛微笑着听着落叶在水里扑腾,不时发出的欢呼声让他想要也冲到小溪里面和她一起捞取欢乐。

罗小竹是跟他们一块来的,他大声嘲笑着落叶傻乎乎的每次都扑空,而落叶每次都有办法让罗小竹尖声求饶,寒时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就是很不高兴,就像是自己的糖被别的小朋友抢走了,然后自己还追不上人家,只能看着那个调皮的小孩伴着鬼脸跑远。后来罗小竹忘记了带鱼篓,匆匆忙忙的又跑回家,落叶也玩够了,欢笑着跑向寒时,忽然她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寒时听见呼声,紧张的跑向声音处,原来,落叶怎么也不会想到,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孩子丢了一块碎玻璃进河里面,而她得脚正踩在上面。清澈的溪水里一丝殷红泛起,落叶都快哭了,她这么倒霉啊,三番四次的受伤。

寒时微微蹲下,朝落叶焦急的说,你快上来,会发炎的!

落叶忍着疼,慢悠悠的趴上寒时的背,少年的背单薄却温暖,似乎有让人安心的力量,落叶把脸贴在寒时背上,她轻轻指引着寒时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回去。

幸福,大概就是这样吧。

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啊,直到夏花灿烂,冬雪消逝。

时光不要再前进,少年不要再长大。

就是这样了吧,彼时人的愿望看起来可笑却让此时人潸然泪下。

你知道吗,我未来的梦里一直有你的影子和彼时的温暖。

春来冬往,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祈祷而停下一刻,一切都在缓慢而又快速的前进着,像是光一样,你再怎么拿手去遮挡,始终都会跳跃着在眼皮上泛出一层红色的浅浅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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