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牛川,我才知道贺兰珍母子三人早已经到大宁与拓跋开团聚,我暗叹她比我幸运,见到奴真我只觉亏欠不已,万黛已死再也不可能与他重逢,世间之事,最大的哀伤莫过于,与自己爱的人诀别,而奴真甚至来不及告别。
奴真经过此事变了不少,不复往日的活泼多言,变得沉默稳重,已经成为一位真正的首领,在士兵中威严日甚,对显的恨也与日俱增。我知道他迟早要去找显报仇。
牛川地小物薄只得一些牧民,拓跋开为安顿下来,只得自己搭建大帐,复国势在必行,因此,一安顿下来,拓跋开便立即向草原各部广发请柬,邀请他们前来参加复国大典。
说是复国,却几乎是无地无兵,仅有的三千老兵,有一千是贺兰部借的,剩下的两千却是独孤部勇士,他们是追随奴真而至,正因为此,军中士兵多有怨言,要强推奴真为首领.
如此窝囊之世子,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贺兰染干答应在复国日会亲带精兵五千前来祝贺,贺兰敏为此得意洋洋,并不将我放在眼里。但在牛川几日,我却从未与这位世子妃相遇,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拓跋开每夜在哄我入睡之后便会离开,我们并没有超越界限,自然如今说这有些矫情,可这是事实,我不想拓跋开便不会强求,他从未向我解释过他与贺兰敏之事,我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拓跋开的所有行为我未有不理解的,只有接受不接受,奴真偶尔也为我心疼,但我犯下如此多的杀孽,有何面目得到幸福?
拓跋开既然不想我与贺兰敏相见,我便有意的与她避开,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独自走在草原上,云淡风轻,一位紫衣少妇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不用想我也知道她是贺兰敏,正当我犹豫着要怎样跟她打招呼时,她已经先开口。
“哼,想必你就是那位杀一万匹马眼也不眨的独孤部大小姐吧。”她眼中的嘲讽惹怒了我,想要训斥我,她还不够资格,我的悲伤我的罪孽只需要向自己交代,从来不需要向世人交代,如果她认为这样便可以打击我,那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是帮助拓跋开顺利来到牛川的贵人。”我毫不留情的反讥。或许没料到我会还击,脸色有些错愕,我冷笑,这世间想要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
“哼,你拽什么?你们刘家个个自持功高,不将世子放在眼里,那刘洛辰拥兵自重,他再不识实务,暴尸荒野还不知怎么回事。”
就凭她口无遮拦的这一句,我便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摔在了贺兰敏脸上,我不允许她这样诅咒奴真,更不允许她作为世子妃,如此为拓跋开树敌。
“你敢打我。”说着便要回敬我,我抓住她的手,但奈何我只得一人,她还有两个丫鬟,两人一手抓住我一手臂,贺兰敏毫不留情的回敬我两巴掌。
古往今来,多少红宫妻妾争风吃醋你死我活之事,没想到今日我也会成为当事人,还落得下风。
“住手!”随着一声怒吼,拓跋开与奴真还有贺兰珍三人向我们走来,拓跋开气急败坏,但并未为我还击。
“贺兰敏,你在干什么?”拓跋开怒声质问。
看到拓跋开,贺兰敏立刻便一脸委屈的哭诉,真是亘古不变的小把戏。
“是她先打我的。”但我不得不承认,她这不算是恶人先告状,确实是我先动手的。
“小敏,你怎能动手打人呢?”贺兰珍呵斥贺兰敏,不过骂的虽然是贺兰敏,但谁都知道,作为自家人自然只能骂自家人,谁亲谁疏一眼便知,哎,我与贺兰珍当日的救命之情好似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冰月,你没事吧?”拓跋开关心的看着我。我冷笑默默在心中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冰月,珍姨代小敏向你道歉。”贺兰珍说道。
可我刘冰月是谁?谁欺负我,我自己便会讨回来,说完我上前,毫不犹豫的几个巴掌甩在了贺兰敏脸上。
贺兰敏自然抬手便想还击。
“奴真,抓住她。”我大吼一声,奴真反应极快的一下将贺兰敏控制住,是的,我刘冰月便是这样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我的原则是你给我一巴掌,我还你两巴掌。
我的举动让纵然是见惯风波的贺兰珍也有一刻的呆愣,贺兰敏自然是委屈万分,自然,若我是她,那也定是委屈的,可即使有委屈,她看着拓跋开却不敢造次,而我呢,早做好决定,拓跋开若此刻护着贺兰敏,最后结果没有屈服,只有毁灭。
我示意奴真放开贺兰敏,但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刚刚的嚣张气焰,捂着脸委屈的看看拓跋开再看看贺兰珍,两人却未发一言。贺兰敏太过稚嫩,还不明白人尊贵的可贵,即使是死也不能卑微的请求别人为你出头。我高傲的看了众人一眼,转身离开。
此一次会留下多少恨,我不想计算,但我的人生已经不怕再背负更多的恨了。
奴真陪着我一起走叹口气道。
“冰月姐,你的性子太倔,会为你招来许多是非。”
“你以为现在的我还会在乎这些吗?”我无所谓的回道。
“我连幸福都不奢望了,还有什么恨和伤痛承受不起?”
奴真看着我叹一口气,没有接话,突然说道。
“我准备离开牛川。”
不用多问,想必是不想让拓跋开疑心。
“追随我来的两千人,我一个也不带走,当日若不是世子,我已经被刘显的人给杀死,这便是我还他的人情,迟早有一天我会杀回马邑。”奴真心中的恨我无从开解。可这天下之大,奴真又该去何处呢?
“我陪你一起走。”我坚信,此生唯有奴真才是不会抛弃我的那个人。
但奴真却摇摇头道
“世子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沉默,对拓跋开来说,女人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们在贺兰部,差点就被贺兰染干杀掉,是贺兰敏救了我们。”奴真轻轻说道。
“这世界从来不缺愿意为拓跋开付出生命的女人。”我叹道。
“大婚前一晚,世子喝得酩酊大醉,不停的叫着你的名字,说只愿意与你守在冰月小筑地老天荒。我从未见世子如此失控过,世子妃脸色气得雪白,让所有下人封嘴。冰月姐,我是男人,我知道你在世子心中的地位。”
“奴真,我从未怀疑过他对我的情,只是他身上肩负太多,谈儿女****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但我不想带你走,我与万黛已经生死相隔,如今你是我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我希望你待在你爱的人身边。”
我点点头,也不再强求,如今的奴真也有了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即使是报仇,我应该尊重他。
“近日有传言,说世子与我在争指挥权,真是小看世子高看我,对世子来说,复国最大的问题是名正言顺的问题。”
我一愣道:“拓跋开是老代王亲立的世子,为何不名正言顺?”
拓跋实君当日政变,虽不久之后为符坚所灭,但其子仍在,如今,代国原南部大臣皇甫嵩正支持拓跋实君长子拓跋卧在原代国都城云中复国。代国各宗族部落,开始观望,皇甫嵩乃是代国旧臣,其家族三代元老,素有根基,世子若不取得他的支持,只怕难以复国。”
奴真解释道。我点点头,算是明了,复国之路若真如此顺利,那贺兰珍不会带着拓跋开呕心沥血等待十年。
前方拓跋开向我们走来,奴真便辞了我先行离开。
“还疼吗?”拓跋开看着我一脸心疼。伸手想要抚摸,我脸一侧挡开了,他有些悻悻然的放下了手,突然说道。
“冰月,我要立你为妃。”
“珍姨同意吗?”我随口问道,拓跋开身体一僵,他不用回答,我已知贺兰珍自然是反对的,我一个失势与娘家势同水火的孤女,确实不具备成为世子妃的资格,即使是侧妃也不行。
但与众多女人分享拓跋开,并不是我所愿,愿意为他牺牲,所有孽债我心甘情愿自己承担,如果此生我不能独占这个男人,那我惟愿用恩情用渴望让他永远记得我。我的野心是永远霸占这个男人的心,为达到这个目的,我可以忍受一辈子的寂寞。
我拒绝了拓跋开立我为妃的念头。
“我马上就要离开牛川,我不想你受委屈。”
我并不觉得委屈,这个世上除非我自己委屈自己,谁能让我受委屈。
“复国在即,世子要前往何处?”
“皇甫家对拓跋一族世代忠心,我又是老代王亲立的世子,拓跋卧名不正言不顺,又并无奇才。因此,我相信还是有机会说服皇甫嵩改变主意。我决定去一趟云中。”
我明白拓跋开敢于冒此大险,是不想在复国之际将所有能量都消耗在内斗上,草原上四面八方对他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
可比起拓跋开的年少轻狂,按照孔夫子的话说,皇甫嵩已过不惑之年,青少年时曾经见过老代王的勇猛,当然也亲历了代国的灭亡,自小便表现出过人天赋的他,被尊为草原上的“神通”,得到老代王赏识作为世子陪读。饱经风霜的他所形成的老练事故定是拓跋开所不能比的。
“那冰月祝世子一切顺利。”
但第二日拓跋开还未走,奴真便向他辞行,挽留不住,拓跋开低落的找到我。
“我从未将奴真当做我的敌人。”片刻后他轻声说道。
“为王者不能有朋友,只有部下和敌人。”我正在雕刻着一个小木雕,边做边回答道。
拓跋开轻叹一口气,上前将双手搭在我肩上道:“你怪我吗?”
我摇摇头。
“有何可怪的?别说此乃奴真自己的选择,就算不是他的选择,我一样理解世子的立场。”
“这世间懂我者唯有冰月你,每个人都以为我无情无泪,可我也有感情,我也有想保护不想伤害的人,冰月,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此刻我唯有转身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但却给不了他要的承诺。于危难中帮助你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可以相伴到天涯的人,他的一生注定波澜壮阔,我却不是那个随他一同看风景的人。
“世子不必担心,当你成功的那一日,便知今日之抉择今日之痛苦只是必经之路。”
“你会陪我一起吗?”
“只要世子愿意,我便会永远陪着你。”
拓跋开很满意,我暗叹,何为承诺?如果他的心中有我,不管我在哪里,此生都是陪着他的,如果心中无我,即使在他身边,也等于无。
奴真走了,拓跋开前往云中,也到了该我离别的时候。
我父亲因他而亡,我为他背叛兄长,背叛自己名誉上的丈夫,杀害草原上的精灵战马,此生种种罪孽我已无法赎清,所有的债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冥冥中,我又想起当日谢莫谦所说的爱情。
人生最大的智慧是看透。
最聪明的做法是认命。
而爱情则是,看透了认命了,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