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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莉奥拉-朱若的船员把战舰固定在人类船只上,两艘船如同一对互相倾慕的情人一般,在太空中慢慢靠拢。她穿着装甲太空服,带领活下来的武士前往信使的船只。无数星辰环绕四周,下方是色彩鲜艳的人类星球,数以百计的突击舰裹着摩擦产生的火焰贯穿星球的大气层,如同闪闪发亮的长矛。对着这样壮丽的景象,莉奥拉-朱若却熟视无睹。她曾在卡伦看到过这般景色,眼下只想把一切忘个干净:那都是些不开心的回忆。

在舱口打开的地方,两船间的空隙不过几个身长,一跃就可以过去。如果不是因为人类在自己飞船上安装那么多难看的天线阵列,炮塔,以及各种其他的累赘,两船还可以靠得更近。

如果是突击登陆的话就简单了,只需要在船身找个地方,在那里炸出个洞来,就能直达内舱。但是目前的情况不允许她们不能这样做,因为不知道信使在船上的哪个位置,因此她们要谨慎行动。

莉奥拉-朱若和船员们绕着这艘搭载着信使的飞船,朝着船身上人类战舰炸开的洞走过去,那是一个现成的入口。莉奥拉-朱若带领武士们走进被炸的船舱,发现那一发炮弹爆炸产生的破坏力量被有效地阻隔了:无论是舱壁还是舱门,都没有大的裂缝。她靠近舱门,小心地将一个登陆用压差隔离装置安装在烧焦的舱门栏板周围。这实际上是一套双层薄膜,每层膜在中间分为两片,但是可密封。通过分子胶,薄膜的边缘与机舱的金属紧密地融合在一起。

安装完成后,莉奥拉-朱若走进薄膜,回身把两层膜密封起来,然后小心地用一个小的割炬在舱门上切出一个小孔。伴随着一声巨响,薄膜突然膨胀,空气从舱门另一边穿进她刚切的小孔,将她挤压到薄膜的一侧。她用火炬切掉扣住舱口的锁,摇晃着打开门,门后亮出一条红灯闪烁的走廊。

莉奥拉-朱若探头向两边看了看,发现这条走廊空无一人。“来吧,”她对跟着自己的武士们说道,“我们现在必须迅速行动。”

莉奥拉-朱若脱下装甲服,感觉痛快多了。武士们开始两个两个地通过压差隔离装置进入飞船,她在一旁保持警戒。几分钟后,所有的人都进来了。

“走哪一边,长老?”一个武士问道。莉奥拉-朱若是她们当中唯一登上过人类飞船的,在卡伦一战中她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莉奥拉-朱若思考着:她们进入的位置大约是从船头算起三分之二的地方。如果这艘飞船跟她在卡伦登陆的那艘有类似结构的话,她们现在已经接近轮机区。信使应该会在指挥中心,莉奥拉-朱若猜想,就在轮机区前面。她们所在的走廊是联通船首与船尾的。“这边。”她说道,带着武士们往船头走。

在第一个转弯处,她们遇到了几个人类,有的靠墙倒着,有的手脚摊开躺在地上。这些人全都呕吐不已,嘴里流着血。不用看他们的脸,莉奥拉-朱若就知道信使不在其中:她没见过信使,只是从无线电里听到过一次他的声音,尽管这样她仍本能地觉得,一旦见到他,自己肯定能认出来。这很奇怪,她自己既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

一个武士举起剑,想要杀死这些人类,莉奥拉-朱若打了个手势阻止了她。“别管他们,”她说着往前走去,“我们必须要找到信使。”

在怪异的红光笼罩下,她们步履匆匆地往前赶,一路绕过了船上许多被破坏的区域。通道里烟雾弥漫,充斥着烧焦的金属和塑料的臭气,还有消化系统已经失去控制的人们发出的恶臭。莉奥拉-朱若很快就后悔了,不该把真空服留在后面,因为她们对气味非常敏感,而这臭味几乎让人难以承受。

她们在通道里见到更多的人类,有的昏迷,有的已经死了。与位于飞船中心的舱室相比,这里离外层船壳较近,在这里工作的人吸收到的辐射一定比里面的人多得多。她向女王祈祷,信使一定要在船的最里面,这样才能受到尽可能多的保护。

莉奥拉-朱若走下一道梯子,突然迎面遇到两个人类。这两个人能自由走动,看起来似乎安然无恙。人类与莉奥拉-朱若互相瞪视着,武士们迅速在她身后排好队列。人类开始缓缓后退,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惧意。

突然,他们转过身去,用自己的语言尖叫着,拔腿就跑。三个武士飞快地将施莱卡(一种致命的投掷武器)握在手里,正准备扔出去时,被莉奥拉-朱若阻止了:“住手!跟着他们,他们也许能把我们带到信使那里。只要船上的人不抵抗不闹事,就不要管他们。”

那两个发出尖叫的人受虚弱的身体所累,只能拖着脚往前走。武士们遵从命令,收好武器,由莉奥拉-朱若带领,沿着这些人走过的通道前进。

经过一扇开着的门时,走廊上突然“嘣”地一声,一名武士应声飞到对面的墙上,胸甲上被轰开了个大洞。开枪的是一个穿着真空战斗服的人类战士,另外三名武士人猛地向他扑去,没等他来得及再次射出一枪,便把他砍成了碎片。

她们遇到了更多的人,可是双方遭遇的场景却让莉奥拉-朱若觉得怪异:她们,帝国的武士们,来到这里,在烟雾弥漫的走廊里遇到地球人,她们举着剑只是为了威慑,并不打算伤害这些异星人。而地球人,也只是往后退缩,并不反抗——只是之前又有一名穿着装甲服的战士想要攻击,但他还未动手就被杀死了。莉奥拉-朱若知道,地球人并非不勇猛,只是他们的身体受到辐射,非常虚弱,所以大多数人现在几乎都无法动弹。

最后她们到达了目的地:指挥中心。莉奥拉-朱若强行打开门,查看里面的情况。船舱里还有四个人是神志清醒的,他们全都吃惊地盯着莉奥拉-朱若,剩下的全都瘫倒在甲板上,不是昏迷就是死了。在这四个人中,有一个人举着一支手枪,正对着她的胸膛。

那就是信使。

莉奥拉-朱若在信使面前跪下,左拳抵在右胸膛上,对他行礼致敬。通常来说向非圣道之人行礼是不允许的,但信使例外。走廊上的武士也做跟她一样的动作。

与此同时,信使在说着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博格达诺娃,”佐藤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们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吗?”他担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如果你指的是一群克利兰武士,长官,”博格达诺娃答道,腹部的疼痛,以及对几米外跪着的死神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是的,长官,我也看到了。”

“你们谁都不准动,”佐藤命令。然后他举起佩枪,颤颤巍巍地指着领头的武士。这把枪重得难以置信,佐藤敢肯定,如果开火的话,后坐力会让它从自己的手里飞走。

克利兰人就跪在那里,低着头,并没有进一步进攻。我要么是走了大运,要么就是倒了大霉,佐藤疲倦地想。他几乎希望这些武士能快点用剑杀了他,一了百了,比受辐射后煎熬的死法痛快多了。佐藤把枪放低,让它掉到甲板上。他已经没有剩余的力气来战斗了。他现在一心只想着要救自己的船员,但是心里却明白,无论怎样,大家最后都难逃一死。船上的医生分析过吸收的辐射数据,大伙儿受到的辐射量大大超出佐藤最初的估算。舰队携带有抗辐射药物,但没有一种药能对抗对这种量级的辐射。后来就连医生自己也承受不住辐射,昏了过去。

“你想要什么?”佐藤向那个武士问道。他知道对方可能听不明白,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那武士试探着抬起眼睛,一副对佐藤敬畏不已的样子,然后她优雅地朝他走去,而身后的武士们仍继续跪着。外星人慢慢地走近佐藤,再次低下头,跪倒在他的指挥椅前。接着,她从腰带上取下一支光滑的黑色管状物,几乎跟她的前臂一样长,一样粗。在佐藤看来,那东西和自己的黑色剑鞘差不多,它也许是种专为他而准备的武器。佐藤点点头,放松下来。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一面想着,一面试图集中起最后的精力来回忆斯蒂芬的样子,可就算这样他的身体也无法负荷。于是,佐藤只是干坐着,看着外星人将管口打开。

里面的东西与他所期待的完全不同。

莉奥拉-朱若将装着疗愈凝胶的特殊容器打开来,她必须要集中精力才能保持双手平稳。她希望能告诉信使,自己不会伤害他,好让他消除顾虑。她也希望信使能记得这种疗愈凝胶,她听过泰西-塔讲述第一次和人类接触的过程,那时候姐妹们曾用这种凝胶为人类进行治疗。在不使用时,治愈凝胶一般是由治疗师随身携带的,但现在情况特殊,必须保存在这样的容器里,否则这种有生命的共生有机体将会失去活性。

莉奥拉-朱若打开盖子,露出里面扭动的粉紫色的块状物,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信使。即使不懂人类的肢体语言,她还是看得出来,信使对凝胶很抗拒,很害怕。她不知所措地停下了动作。

看到管子里的东西那一瞬间,佐藤本能地往后一缩,退回到指挥椅上,睁大的眼睛里满是厌恶。他想要转身逃跑,往哪逃都无所谓,只要避开这东西就行,可是体力不支。佐藤感觉腹部一阵绞痛,他弯下身去,再次呕吐起来,但吐出来的只有血,而且痛得直钻心。佐藤用双手紧紧护着胃部,痛苦地喘息着,失去了知觉,正好晕倒在了克利兰人伸出的手臂中。

信使痛苦地扭滚着掉下来的时候,莉奥拉-朱若轻柔地接住了他,然后小心地把他放倒在甲板上。“艾伦-楚曼,卡伊-尔蓝!”她叫道。“帮我!”

两名武士应声冲上前,协助莉奥拉-朱若救治信使,其他武士迅速在他们周围紧紧围成一圈,警惕地盯着舰桥上另外三个清醒的人类。不过这些人只是目瞪口呆地观望着,从他们身上看不到危险的信息,通往指挥中心的通道里也没有任何异动。

“让他躺稳了,帮我把他的衣服脱掉。”莉奥拉-朱若命令道,“动作要轻,小心别让你们的爪抓到他的皮肤:他们不像我们一样穿着铠甲。”

两名武士很快就用利爪把佐藤身上的衣服脱下,放到一边。莉奥拉-朱若用一只手把容器倒置,另一只手抓住渗出的疗愈凝胶块。它闪着微光,生机勃勃地扭动着,莉奥拉-朱若无意中发现,那三个清醒的人类看着凝胶,露出一副很排斥样子。她不明白他们的厌恶从何而来,不过这也不是她所关心的。想到自己做的这件事有多重要,能为女王带来多大的荣耀,莉奥拉-朱若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把凝胶放在甲板上,又揉又捏,想将它压薄,使它尽量展开,以覆盖信使身体的表面。这很不容易,因为她是初次操作,没有经验,而且和无爪的治疗师不一样,她还有一双利爪。

努力尝试之后,莉奥拉-朱若终于明白,自己无法效仿那些无爪一族的做法:只用一层薄薄的凝胶就盖住信使全身。于是,她小心地把凝胶切成片,把它们弄扁,然后分别覆盖到信使身体的不同部分。干得不算漂亮,但并不影响实际效果:经过五十万个循环的进化,加上种族文明早期就发展出来的基因工程,如今即使没有治疗师在旁引导,疗愈凝胶也能够自主进行治疗。她看着这个颤动的凝胶团渗透进信使的肌肤,片刻之后完全消失,进入了他的身体。

一般来说,疗愈凝胶对任何伤口都可以很快起效,但是治疗师提醒过莉奥拉-朱若,眼下这种情况需要的时间会久一点,因为凝胶必须要修复所有被辐射损害或者摧毁的细胞。凝胶并不完全适用于人类的DNA,因此莉奥拉-朱若希望不要有任何意外的状况发生:那种情况下只有治疗师能够与凝胶互动,指引它应该怎么做。

那三个人类又害怕又敬畏地看着这一切。莉奥拉-朱若静静地待在不省人事的信使身边,等待疗愈凝胶开始发挥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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