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许多人沉浸在分离的悲伤之中,反而甚少有人去在意君是安吹奏的好不好了。
只有不知澜幽深情地看着君是安,雷打不动,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怕只要一眨眼,就见不到她了。君是安的指尖轻灵地在笛身跳跃,却一次比一次用力,也更沉声。她这是将心情融入这笛音中了。将这首曲子反反复复吹了七遍,君是安的嘴角有血流出,不知澜幽强忍着心疼,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终于,君是安缓缓地放下短笛。她的脸苍白,她的眼神黯淡,她的唇因为染了鲜血而殷红,她的发丝在狂风的作用下飞舞,力道之重使得束发的红绳飘落。发丝散开,更使她看起来脆弱无力。她紧紧地抓着不知澜幽的眼神不放,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下面的话。
“长街长,烟花繁,我挑灯回看。”君是安悲伤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带走了她全部的力气。空青和紫陌想起那日青龙祭的夜晚,不知澜幽为她散尽焰火,不知澜幽为她以斗气化笑容,不知澜幽送她冰魄千刃。回头时有他,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她说得那样郑重,好似在交代什么。
不知澜幽珍重地接过君是安手里的短笛,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碧色玉笛,还残留着她的余温。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地垂了眸。他懂她,知道她不会甘心在原地等他,那就不是她君是安了,她会不断追寻,直到找到他为止。
澜,等我。
我会去找你,我们说好的。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不知澜幽离开之后,朱雀之地不知一族所在,欢声笑语不见,众人还沉浸在他离开的无奈和悲伤之中。
一房间内,君是安一直站在窗前,任何人叫都不回应。不知千流吩咐下去,让君是安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便不许他们再来打扰她。
从时间线内取出了当时陌桑夫人给自己的血莲花,如她所说,这朵花成为鸡肋是因为大陆上不具备实力足够的炼药师。对于修习魅生诀的自己来说,只要能突破第五重,达到灵将级别的实力,就能将它炼制成可以解百毒的丹药。但其实,这个大陆上高级炼药师也不少,无人能将它炼化,大约就是因为自己掌握魅生诀的原因吧。
世上许多珍惜的丹药,都必须通过魅生诀才能炼制。或许那些药房,正是君魅央所留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个天赋,是好还是祸?
想起前世,她曾偷偷炼制了一枚可以短时间提高内力的丹药,那时候,她只达到魅生诀第一重,只能炼制低级丹药。这枚丹药引来各方古武世家的觊觎,段释迦为保护她,将丹药的来源归于自己身上,却使得自己未婚妻陆沉樱因此丧命。
君是安当时就觉得,这辈子,她都欠着他了。犹记得,那一日狂风大作,暴雨突至,她在雨水中站着,看着抱着死去的未婚妻的段释迦,静静地站着,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阴沉沉的天幕下,他的身影显得无比孤独,无比凄凉。泥泞中留下他的脚印,固执地走出两个人的痕迹。眼眸酸涩,她只觉得疼痛难忍。她想大约她早已泪流满面。此后一月,她闭门不出,不再见任何人。
段释迦来过一次,将十八岁的成年礼交到她手里,她忐忑着打开盒子,发现是一只手表。按下一个键,虚拟显像仪跳了出来,接着,是段释迦和陆沉樱的笑脸,“是安,你好!十八岁生日快乐!”陆沉樱做着搞怪的动作,“是安!好想你呀!等你成年那天我们去看你哦。”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画面定格在陆沉樱灿烂的笑脸上,刺得她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疼。她再也没有办法回应,那个美丽灿烂的笑脸,十八岁的成年礼,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残酷,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泪水模糊了视线,显像仪缓缓消失,接下来是段释迦的话:“阿樱那么喜欢你,是安,她一定想要你好好活着。”
自此,她不再动用魅生诀炼特殊丹药。
而现在,她不得不再次动用这种能力。魅生诀手札上的炼丹药方,每一份都足以撼动一片大陆。她很清楚这种丹药一旦出世,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思及此,她便下定了决心,和不知澜幽相比,即便是自己的能力招来更多的麻烦和祸事,实在算不了什么。
“安姐姐。”不知火舞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见她没有作声,便小心翼翼地进来,担忧地看着她,安姐姐已经站在那儿一天一夜了。
君是安有些茫然地看向声源,“是火舞啊。”
不知火舞:“嗯,是我。大家都好担心你。姑姑,我,精灵族的悉茗和小雪,还有……父亲。”
君是安闭上眼。许久之后,她慢慢睁开眼,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君是安:“火舞,不知一族暂时交给你了。”
不知火舞:“安姐姐要去哪儿?”
君是安:“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将魅央宫发展成为笑傲天下的存在。”
不知火舞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位高贵端庄的女子,终于不再站立,而是斜倚在椅子上。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一根小巧精致的银簪随意挽起,发丝垂下一直拖到背部。一身白纱裙更衬托了她白净柔美的脸庞。她昂着头朝前面望着什么,眼神中流露出无法撼动的坚定。手中的血莲花已经快要捏出汁来,却忘记丢入药鼎。
一截玉臂在月光的照耀下,惨白得好似白骨森森。
不知火舞走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在这深夜的风雨中,给她一个拥抱。
离开夕幻大陆的不知澜幽,在墨家主院里,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他掏出了那只短笛。
不知澜幽握着这只短笛,心中若有所思,卿卿不会无缘无故为自己吹曲,将此物送给自己。这只短笛,必定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卿卿她前一个月每晚炼制的魅就在这短笛之中?那么她所吹奏的曲调,便是开启的钥匙。他试着去重复君是安的调子,那古怪的调子着实难记,毫无规律可循,甚至算不上是正统的音律,但难不倒不知澜幽。然而无论他怎么吹奏,笛子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反而自身心绪有些不稳,莫名地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