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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仍像陀螺一样稳稳地旋转。不觉间陀螺一般的日子已过了半年。

梦坷用心血和汗水倾心浇灌的安全之花终于灿烂地绽放:半年时间成效斐然,安全管理井井有条,员工意识空前提高。虽然管理人员安全意识仍有欠缺,但作为高危行业的炼钢厂,事故从以前的一月数起,到现在的数月不出一起。这在事故频发的炼钢厂是不可想象的。梦坷又在一家权威性很高的安全杂志上,发表了两篇含金量很高的炼钢安全论文,惹得钢厂人人侧目。

梦坷变成工作狂,起初成为钢厂众多人士讥笑的对象,随着时间推移,讥笑声渐渐平息,半年后议论声又起——梦坷是奔着安全科长去的。老科长也有耳闻,不过老科长马上要退了,让属下爱将替代自己正合他意。

一天快下班时,梦坷在13号钢包耳轴上查出重大隐患:两个耳轴均有明显裂痕。

耳轴是钢包的要害部件。一旦盛满钢水的钢包耳轴在半空断裂,将会酿成滔天巨祸!

梦坷马上填写《隐患整改通知单》,写明隐患部位,责令严禁使用。调度负有调换钢包之责,梦坷让调度长把《隐患整改通知单》转交给快上夜班的调度。

梦坷还不放心,给维修工长打了电话,电话不接;梦坷又发短信,短信没回。

梦坷心里没底,用毕晚餐立马返回调度室查看《隐患整改通知单》落实情况。去调度室要路过转炉平台,梦坷转炉平台发现一位老者。老者60多岁,精神头很好,炯炯有神的眼睛给人感觉很有深度。老者正背着手在转炉正前方东瞅西望。梦坷赶紧上前提醒老者:不要站在转炉对面,随时都会发生放炮、大喷等安全事故。

老者朝梦坷歉意地笑笑,一边走到转炉侧面,一边自言自语:“转炉炉龄怎么这么低呢?”

梦坷估计老者是总公司技术处的工程师,接过话头说:“主要是溅渣护炉出了问题。近期铁水硅高,硅是碱性物,而炉砖呈酸性,两者中和,对炉龄损害很大;再者渣中氧化镁量少,氧化镁含量在6。8-9%最为合适,而我们的氧化镁连6%都不到,喷上去的渣挂不住,溅渣护炉自然效果不佳。”

老者轻轻地哦了一声,说:“小伙子,有道理。”

梦坷又讲了几个转炉设备上的问题,讲得老者不住点头。

老者说:“小伙子,弄不懂你是搞工艺的,还是干设备的?”

梦坷从兜里取出《安全员》红袖章戴上右臂,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安全员”。

老者有些意外,他静静地看着梦坷,呆了足足两秒,口里说:“好,好!”

老者向厂外走去。厂房内有一处灯光较暗,梦坷怕老者有个闪失,亲自护送到厂外。

老者在厂门口拍了拍梦坷的肩膀,说:“小伙子,有前途!”

老者说完钻进一辆车牌尾号是一串8的大奔里,大奔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梦坷心想,这老者到底是什么来头,能有这么大的派头?

梦坷赶紧返回空罐存放区,不见13号钢包。梦坷心里一松,以为已拿去返修。梦坷抬头一瞧,却被唬得半死——13号钢包已盛满钢水,正悬在半空。钢包一侧耳轴已经开裂变形,整个钢包开始微微倾斜。

钢包下方有好几个正在捅待修钢包“**”的热修包工。钢包一旦倾翻坠落,定会造成群死群亡。

梦坷焦灼万分,以博尔特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热修包工跟前,一手指着13号钢包,一边大声疾呼:“耳轴快断了!钢包快掉了!大家快跑!”

热修包工立刻作鸟兽散,眨眼间热修包区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钢包倾斜更加明显。梦坷跑到安全区域,用对讲机指挥天车放下钢包。吊13号钢包的天车工是个新手,钢包倾斜竟然没有察觉。在梦坷提醒下紧张慌乱得束手无策,过了一会才镇定下来恢复操作。

几十米高的钢包开始缓缓下落,待落到十多米高的位置,耳轴完全断裂,钢包倾翻,从中甩出一条火龙一样的钢水。

钢包和钢水一起砸向地面!

钢包先砸到地面,引起厂房剧烈震动;钢水紧接着落到潮湿地面,引发一场大爆炸,爆炸处腾起巨大的蘑菇云,直冲上天,并形成强劲的冲击波。冲击波瞬间把四周的玻璃全部震碎,主控室的女工捂着耳朵尖叫着逃出。

飞溅的钢水在爆炸后又落在其它潮湿的地段,造成连环爆炸,激起团团黄烟;飞溅的钢水落入液压站,燃起大火,梦坷马上提着水枪冲上前去。

大火被彻底扑灭后,梦坷环视现场:现场一片狼藉,满目疮痍有若战场,处处飘荡着烧焦的怪味。大部分灯泡已被震碎,少数几盏大灯给惨不忍睹的现场带来些许惨淡的亮光。

梦坷清点人数,好在无一人伤亡。林胜男和其它干部也火速赶来。梦坷心中一松,才感受到身心极度的疲累。

林胜男行事雷厉风行,现场做好部署后连夜召开事故分析会。梦坷被特邀参加此会。

梦坷首次参加厂级会议,他灰头黑脸的,没来得及洗,像是刚从黑煤窑里钻出来一样。

负有协调之责的调度长和负有修炉之责的维修工长轮流发言。他们尽可能把大事化小,对事故原因轻描淡写地提了两句,轻轻一带而过,紧接着话题转到在抢险上他们是如何英勇,处置是如何得当,怎样给公司避免了重大损失,说得每个抢险的人都成了功臣。

轮到梦坷发言,梦坷用冷峻的眼神扫视了一圈,缓慢而有力地说:“这不是庆功的时刻,更不要提什么功臣。事故发生前,出现那么多征兆,为什么事故苗头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地任其发展?耳轴探伤的申请三个月前已经打上去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泥牛入海毫无音信?LN铁岭由于钢罐坠落造成32人工亡的案例不是没有给你们发过,也不是没有给你们讲过,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从中吸取教训让事故重演?”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归结为一个沉甸甸的结论,那就是我们还存在着对生命的漠视,对安全的轻视,还存在着一些善作表面文章的伪安全!”

“我对安全的认识是我用亲人小胖的血换来的——”

梦坷提到小胖,热泪涌入眼眶,声音开始颤抖:“对于小胖的死,我负有不可饶恕的责任。如果我在安全工作上再尽些职,对小胖的要求再严一点,小胖就不会惨死在钢坯下,亲人离散、阴阳相隔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我会跪在小胖面前,紧紧抓着小胖的手,沉痛地说一声‘哥对不住你’”

“可惜时光不能倒转,小胖再也回不到从前。我只能怀着一颗赎罪的心去拼命做好本职工作,让蒙尘的心灵在赎罪中尽情洗涤。我要做一个陀螺,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每一次事故都像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身上,鞭策我拼命的旋转。我在拼命的工作中,我发现只要用心去征服蓝天,任何人都可以飞翔,我也相信人人珍重生命,凶险的钢厂也会变成平安祥和的田园。”

林胜男在会上一直面色如铁,听到梦坷对小胖的哭诉方有几分动容,她最后做总结发言时说话依然铿锵有力:“把梦坷的发言好好整理,组织大家学习;对这次事故的责任者和相关领导,该处理的狠狠处理,绝不姑息!梦坷的劳模级别由一级调为特级,我去公司讲明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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