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不会两次都打在同一棵树上。
这是北方胡人的谚语。
罗成现在却被同一道闪电击中两次，因为他又一次梦醒，梦里的感觉太清晰，就像是真实发生。
南方入冬晚，直到十一月底才能感受到冬的寒意，所以，哪怕现在是十月中旬，在G市依旧炎热如夏。
罗成天生不喜欢阳光，他更喜欢待在阴冷的屋里。
这让他几乎不出门，今天却破例了。
他花几个小时去城西找到一个老锁匠，老锁匠大概七十多岁，面色蜡黄，双目深陷，看起来行将就木，可一听到“万能钥匙”四个字，却来了精神，连连摆手，“不可能，根本不存在！”
“难道没有万一？”
“没有”。
“那老先生有没有特制的锁？”
“世代制锁，你要什么锁，尽管说，只要价钱给的起”。
“只有我一个人能开的锁”
老锁匠沉思一会，才说道，“那我叫我徒弟带上锁，与你一同前去，保证这个锁只有你一个人能开”。
“好好，多谢老先生”。
罗成闲谈几句之后，便满意地走出这家百年锁铺，老锁匠说的徒弟已经在店门口等候多时，一辆老旧的电动车，一个脸尖猴腮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医药箱改装的工具箱。
这个徒弟叫候赛，外地人，皮肤偏黑，身形瘦小，若不说是开锁的，肯定会被认为是做贼的。
电动车开得很慢，让罗成有些焦急，中午的阳光非常猛烈，后背感觉火辣辣的。
可候赛不但没有加快，反而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下车道，“哎，这破车没电了，要在充半个小时”。
罗成想说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顺便买两瓶饮料，看着他摆弄良久，才递过手上的冷饮。
“我见过万能钥匙”，侯赛接过冷饮，开口道。
“你……见过？”罗成惊讶地看向这个人，忽然觉得这人有很多秘密，“你师傅不是说不存在吗？”
“在我没见过之前，我也不相信，但它真的能开任何一道门”，侯赛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
“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说来听听，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做”，罗成尽量安抚他的情绪，其实他比谁都想知道万能钥匙究竟存不存在。
侯赛喝一口冷饮，缓缓说道，“三年前，我还是一个撬锁的贼。听同行讲起他的故事，那天夜里，他撬开一座很久没人住的老房子，心想屋内就算没什么值钱的宝贝，起码也有些生活用品。但当他进去才发现里面都没有，空荡荡的，而且还有一股酸臭的气味，那种感觉他说不知道怎么形容，仿佛掉进死人坑里。他骂了几句就想离开，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门的把手上有一把钥匙”。
“那时他想……既然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捞到一把钥匙也好，就把钥匙拿走了。可事实上，这是他做过最愚蠢的事。因为他的噩梦随着这把钥匙而开始。在第二天晚上，他梦到一个女人，头发很长很长，几乎拖在地上”。
“女人告诉他，这是一把万能钥匙，能开任何一道门，但是每开一道门，就要付出代价”。
“他醒来之后，虽然有点害怕，但他不信这个邪，做我们这行的，其实跟盗墓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是偷死人的东西，我们是偷活人的，没点心理承受能力是做不来的”。
“白天休息，晚上又开始干活，过了凌晨两点，他去另一座标记好的房子，本以为很容易就撬开了，可是那晚偏偏邪了，怎么都撬不开那扇门。而在临走之时，他忽然想起那把钥匙，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不定还真能打开”。
“结果，门真的开了，那一晚他用那把万能钥匙连偷了两家，还没到三点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当天晚上，他又梦见那个女人，女人很开心，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不知哪里摸出一把小剪刀，把他左手的尾指一点点剪掉，女人还说着，这就是代价”。
“他被惊醒了，醒来立即摸自己的手指，可是已经晚了，剧烈的痛苦感让他惊醒，床上都是血迹，手指已经没了一根，万能钥匙也不见了，再后来他去了南方，听说跟一个老师傅帮人开锁”。
罗成听他说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瞥一眼他的手指，幸好他的手指虽然很粗糙，但至少有十根完整的手指。
侯赛笑道，“其实是我写的恐怖故事，大作家，我在《新青年》杂志看过你的相片，你看看怎么样”。
如果一个人说出一件让你非相信不可的真实故事，在你相信之后，他却告诉你，这个是假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故事是真实，只是突然不想让你以为是真的，要么说故事的人是一个编故事的作家。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让罗成感到无法适从，咳嗽一下，故作镇定道，“好，很好的故事”。
接下来那段路热闹不少，遇见两场车祸，死了七个人，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侯赛的心情，哼着北方的小调，似乎能得到罗成的认同是一件极其愉快的事。
罗成却不这么认为，那个故事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里，像夜里的蚊子，嗡嗡地叫着，很不舒服。
何伯也不舒服，人一老，不是这痛，就是那痛，今儿个看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头又痛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写什么信啊，就一封信让我这把老骨头从市区跑到这里来”。
何伯是这栋老房子的管理员，七十多岁，有一个儿子，平时和儿子住在市区，一般只有收租的时候，他才会特地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不一会，何伯见到罗成回来了，立即拎着信封从办公室走出来，生气地说道，“有钱装到信箱，没钱就别乱跑，省得我这把老骨头跑上跑下”。
说完，他把信封塞到罗成手里，气呼呼地离开了。
罗成一脸惊愕，可当看到信封发件人的时候，他的眼睛又亮起来了，立即把信封抚平放进皮包里。
侯赛真是个能人，半个小时都不到，就把原来的锁卸下，并装上一把新锁。
新锁和原来的旧锁没什么区别，看起来简直是一模一样，罗成有点担心被骗了，问道，“这个锁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
“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能开吗？”
“钥匙在你手上，肯定只有你一个人能开”，侯赛把钥匙递给罗成。
那是一把普通的钥匙，随处可见。
罗成有些失望，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临走前，侯赛忽然转身，像是想起什么，冷冷说道，“我以前有六根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