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人给了那落难的外乡人二十块钱——外加一番忠告——他们轮流说了一遍——从头到尾一共花了二十二分钟。在外乡人身上下注——共计三百六十块钱。现在他们只不过是返本——外加利息——总共四万块钱。”
许多人的声音(冷嘲热讽地):“好主意!分享!分享!可怜可怜这些穷鬼吧——别让他们望眼欲穿啦!”
主席:“肃静!我现在宣读那位外乡人的另一个文件。文件里说,‘如果没有出现申领人(众口一词的大声嘲弄),我希望你打开钱袋,把里面的钱点交贵镇的各位要人,托他们保管(“嗬!嗬!嗬!”的喊声),并以他们认为最佳的方式,用于永葆贵镇因拒腐蚀的真诚而获得的崇高声望并使之发扬光大(又是一阵喊声)——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成就将为这种声望增添新的、普照四方的光彩。’(热烈的讥讽喝彩声轰然响起)好像就是这么多了。不——还有一段附言: “‘附言——哈德莱堡的公民们:没有什么对证词——没有人说过那些话(剧烈的骚动)。没有外乡穷叫花子,没有那二十块钱的施舍,也没有为此表达谢意和捧场的话——这一切都是编出来的(全场一片惊讶和快意的嗡嗡声)。让我来说说我的来历吧——用几句话即可。某日路过你们镇的时候,我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但我本不该受此羞辱。假如换了其他人,他只要杀了你们镇上的一两个人也就心满意足,两清了;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报复是小打小闹,还不够分量;因为死人感觉不到痛苦。再说,我又不能把你们斩尽杀绝——当然,就算我真能把你们斩尽杀绝,那还是不能称我的心。我想要毁掉这地方的每一个男人,以及每一个女人——要毁掉的不是他们的肉体,不是他们的产业,而是他们的虚荣——这是那些软弱的蠢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于是我乔装打扮回到这里来观察你们。你们太容易被耍弄。
你们早就博得了崇高的诚实声望,对此你们自然引以为豪——这是你们的宝中宝,是你们的眼珠子。一经发现你们小心翼翼而又十分警惕地防备你们自己和儿女们受到诱惑,我马上就明白应该采取什么步骤了。唉,你们这些头脑简单的家伙,在所有薄弱环节中,最薄弱的一环就是没有经过诱惑考验的道德。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搜集了一张名单。我的计划就是要腐蚀这个拒腐蚀的哈德莱堡。我的想法是要把好几十个没有任何劣迹、一辈子从不说一句谎话、也没有偷过一分钱的男男女女都变成撒谎的人和窃贼。不过我担心的是古德森。他不是在哈德莱堡土生土长的。我担心,一旦我的计划开始实施,我的那封信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心里就会想:“我们这里只有古德森才会给一个穷鬼二十块钱呢”——那样,你们可能就不上钩了。可是老天把古德森收了去;那时我知道万事大吉,于是就设下陷阱,放好了诱饵。也许我不能把收到我寄的伪造对证秘语的人一网打尽,但是只要我明白哈德莱堡人的本性,我就能让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上圈套(一些人的声音:“没错——这些人一个个全都上了他的圈套。”)。我相信他们哪怕去偷这笔谎称的赌资,也不会放过它,这些可怜的、经不住诱惑的家伙,真是朽木不可雕啊。我想一劳永逸地轧碎你们的虚荣心,叫它永世不得翻身,再赋予哈德莱堡一个新的名声——一个抹不掉的名声——让这个名声远扬。如果我已经成功了,就请打开口袋,召开“哈德莱堡永葆美名发扬光大委员会”会议吧。’”
一阵旋风似的声浪:“打开!打开!十八家好汉到前面去!‘优良传统发扬光大委员会’!拒腐蚀的——往前走!”
主席把口袋扯开,抓了满满一把明晃晃、黄灿灿的大块钱币,攥在手里摇一摇,再细细察看—— “朋友们,这只不过是些镀金的铅饼!”
全场立即对这一消息报以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喧嚣声平息以后,皮匠大声喊着: “干这种事情最拿手的显然是威尔逊先生,就凭这个,他就是‘优良传统发扬光大委员会’的主席了。我提议威尔逊代表他们那一帮人上前接受委托,保管这笔钱财。”
上百人的声音:“威尔逊!威尔逊!威尔逊!讲话吧!讲话呀!”
威尔逊(用气得打颤的声音说):“大家要是容我说句话,我就豁出去说句粗话——这笔他妈的钱!”
某人的声音:“啊,亏他还是个浸礼会信徒哪!”
某人的声音:“还有十七位模范!登台吧,先生们,接受委托吧!”
等了一会——没人应声。
马具匠:“主席先生,在这帮前正人君子当中,总算给咱们剩下一位清白先生;他需要钱,也应该拿钱。我提议主席指定杰克·哈里代到主席台上去,拍卖那一口袋二十元一块的镀金币,把拍卖所得给应得的人——这人正是哈德莱堡乐意表彰的——爱德华·理查兹。”
大家采纳了这个提议,在狂热的气氛中,那条狗又来凑热闹。马具匠先投了一块钱的标,从布里克斯顿来的人和巴南镇的代表激烈竞争,标价每提高一档,大家就欢呼一番,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兴奋,投标的人勇往直前,胆子越来越大,立场越来越坚定,标价由一元跳到五元,又跳到十元,再跳到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然后—— 拍卖开始时,理查兹愁容满面地对妻子说:“玛丽,哪能这么干呢?这——这——你想,这是荣誉奖啊,是褒奖清白人品的,可是——可是——哪能这样干呢?
我最好还是站起来——玛丽,咱们该怎么办呢?——你觉得咱们应该——(哈里代的声音:“有人出十五块钱啦!——十五块买这一袋!——二十块!——好,谢谢!
——三十块——多谢!三十、三十。三十块钱!——是有人出四十块吗?——这位出四十啦!接着来呀,先生们,接着来!——五十块!——谢谢好心肠的天主教教友!加到五十啦、五十,五十块!——七十!——九十!——好极了!——一百!
——往上加呀,往上加呀!——一百二十——一百四十!——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
——一百五十!——二百!——了不起!有人出二百——谢谢!——二百五十!——”) “这又是一次诱惑,爱德华——我浑身打哆嗦——可是,啊,咱们已经逃过了一次诱惑,那应该给咱们提个醒了——(“是有人出六百吗?——多谢!——六百五十,六百五十——七百块啦!”)不过,爱德华,要是你想想——谁也不会怀疑——(“八百块啦!——噢嗬!——出九百吧!——帕森斯先生,你是不是说——谢谢——九百!——这么一袋真铅宝贝九百块就要出手了,算上镀金全套在内啦——等等!是不是有人说——一千块!——多谢!——有人出一千一百吗?——这一袋铅马上就要名扬四海啦——”)噢,爱德华,”(开始呜咽),“咱们太穷了!
——可是——可是——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吧——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吧。”
爱德华堕落了——也就是说,他坐着没有动。他坐在那儿,虽然良心上有点过不去,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不由己。
此时在场的还有一位陌生人,他的样子恰似想化装成英国伯爵又不大像的业余侦探。这人怀着浓厚的兴趣一直注视着当晚的进程,心满意足的表情都挂在脸上,心里一直在打小算盘。此时他的内心独白大概是这样的:“那十八家没有一家投标,这可不够圆满。我一定要改一改——总要按演戏的规矩来呀,得让这些人把他们原来打算偷的这一袋东西买下来,还要让他们出高价——他们当中有几家阔气着哪。
另外,我在估量哈德莱堡人的本性时有一处失误,那个让我出现失误的人理应得到高额回报,也要有人出这笔钱。理查兹这个穷老汉让我看走了眼;他真是个老实人:这件事我虽然理解不了,不过我得认账。是啊,他看我出的是‘立二’,他自己却摆出‘一条龙’,他拿这笔赌注理所应当。假如我能办得到,他还可能赢一笔大钱呢。他确实让我失算了,不过这事不提也罢。”
他观察着投标的进程。涨到了一千块钱以后,行情就不行了;涨幅渐渐放慢。
他等待着——继续观察。一个竞标的撤了,然后又是一个,又是一个。现在他加入进去投了一两次标。当出价降到十块钱一档的时候,他就加五块钱;有人跟着加了三块钱;他等了一会,然后猛抬了五十块钱,结果这袋东西归了他——标价是一千二百八十二块钱。全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站起来,举起一只手,开始讲话。
“我想说句话,请大家帮个忙。我是做精品生意的商人,我和全世界各地热衷钱币收藏的人们有生意往来。今天我买的东西原封不动就能赚一笔钱;不过,假如能征得大家的同意,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这些二十元面值的铅币每一块都当真金的用,也许更值钱。只要你们同意我的办法,我就把赚到的钱分一些给你们的理查兹先生,今晚,他那坚不可摧的诚实已经得到了如此公正和诚挚的认可。我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