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到了公园时代二年,这一年,岳纯很乖,岳弈很爽,张祁很晦,百姓很惨。
先说岳纯。岳纯在太学的三年,可谓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没有家族的牵绊,没有老哥的压力,他可以为所欲为,放肆、放纵、乃至于放荡。回顾太学生涯,他挥霍过年轻,燃烧过激情,他对得起自己,是他上了太学,而不是被太学上了。然而,好日子始终会到头,他毕业了,与逍遥快活的太学日子一刀两断,一切都回不去了,再帅也没有用。他知道,他将始终怀念太学,如同鱼儿怀念河水。
岳纯逃回老家宁远之后,重新戴上了乖孩子的面具,作回从前的自己,他是岳弈柔弱的弟弟,他是岳飞恭顺的侄子,他是长辈眼中可靠的后生,他是同辈眼中忠厚的伙伴。此时的岳纯,乖得像一个既无害也无用的废物,尤其是在他一门心思迷上了房地产开发,那个时候,也就是种地。
堂堂的岳家子弟,怎么会喜欢上种田这样下贱的事呢,岳弈百思不得其解,那个风云一时的岳纯到哪里去了?然而,岳纯看上去却对种田甘之如饴,终日和雇工们一起沟洫理渠,拓荒除芜,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悠然有终老陇亩之意。岳弈不忍心见岳纯就这么虚掷了自己,斥责岳纯道,房地产能有什么出息?农夫、山泉、有点田,你就满足了?岳纯笑笑而已,并不反驳,他从来不反驳他的大哥。
谁说种田就没有出息?出息大了。在岳纯的辛勤劳作之下,当年便大获丰收,而随着天下流民四起,饥荒蔓延,米价跟着疯涨,洛阳以东,米价贵至一石二千钱,岳纯丰收之后,往来贩卖,很是发了一笔肥肥的国难财。
岁末除夕,岳纯约岳弈来到院中,取过一把铁锹,扔给岳弈,指着当日岳弈埋金之地,笑道,有劳长兄。岳弈提锹而挖,入地三尺,赫然见到五百金。岳弈大惊,回头望着岳纯,满脸的不敢置信。岳纯得意地抱着臂膀,仿佛是觉得在和老哥多年来的暗下较量中,他这一回终于占了上风。岳弈呆立原地,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岳纯却已笑着说道,这钱,要,是你的,不要,还是你的。
普通人之间,往往都觉得提钱太俗,更何况是亲兄弟之间?然而,此时的岳弈,却分明被这五百金深深感动:为赚到这五百金,岳纯忍受着他的斥责和嘲笑,甘愿做一名卑贱的农夫,劳碌辛苦,然后为了贩卖粮食,又是风餐露宿,往来奔波,岳纯经历的所有这一切,并非为自己考虑,而只是为了要在今天给他这个老哥一个惊喜。其时繁星满天,夜风习习,岳弈竟无语凝噎,兄弟二人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再说岳弈。岳弈多年来任侠养士,花费甚巨,常为金钱所苦,自从有了岳纯这个赚钱能手之后,岳弈经济上大为宽裕,养起士来也更有底气。但真正使得岳弈心情大爽的,却是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他长久的等待和蛰伏,终于将要结束,属于他岳弈的时代,很快就会到来!而他的乐观,正来自于对世事的悲观——天下已经大乱,黑暗即将降临!
截止公元时代二年,肆虐了半个中国的干旱和蝗灾已经足足持续了四年,而且仍在继续蔓延,饥荒进一步扩散,流民武装也随之越发壮大。岳弈向来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天下每乱一分,他的兴奋也跟着增加一分,他已经顾不上悲悯那些无辜饿死的芸芸众生,流民越多,张祁的政权便会越脆弱,留给他的可乘之机也就越多,他光复天下的希望也就越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才不在乎那些路途的白骨、早逝的冤魂,他甚至是欢喜地听着流民们的悲泣和哭诉,在他耳中,这些都是唱给张祁的挽歌。
形势渐渐明朗,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已经无法避免,而在这场浩劫之后,权力势必重新洗牌,财富也将重新分配。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宁远的豪杰们都蠢蠢欲动,想要先下手为强,于是纷纷怂恿岳弈,弈哥,我们动手吧。岳弈摇摇头,时机尚未成熟。豪杰们就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岳弈笑道,一定要等到墙倒众人推,眼下的张祁,还不够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