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风云变幻莫测,人来人去过客匆匆。知命蝼蚁尚从容,富贵生死雾重重。凡事莫强求,死地绝处反得生。高处不胜寒,桃李亦难结,改天换地皆无力,白云苍狗随天意。
乾和十七年夏,大顺曲原州青龙县,距城一百五十里的龙化山,山寨寨主方正南的女儿,正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梦中,依依来到一个貌似蓬莱仙境的地方,真是红砖绿瓦,风景怡人啊。咦,这就是传说中的睡莲吧?听说,睡莲白天开花,晚上变花骨朵,是名副其实的花中睡美人……
正自陶醉间,只见一个容颜绝美的少年,上身****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群孩子,追着他,用土坷垃、泥球、石子……往他背上扔:“疯子……”“疯子……”“疯子……”
一小脚老婆婆,远远望到这一幕,呆怔片刻,扑通一下,就坐倒桥头,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怎会是这副模样啊……”
疯子浑然不觉愁滋味,走到婆婆跟前往起搀扶她,嘻嘻而笑:“娘,你哭什么?这坐地上多冷啊……”
“你一个女孩儿家家,怎能脱衣作耍……”婆婆照哭不误,抬头仰面,竟化作一张祸国的笑脸……
依依吃惊的发现,她说的居然是自己。
疯子依依看着那个瞬间变作俊男的人,神情迷蒙,用指头去描画片刻,猛然醒悟道:“我认出你是谁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将我也忘记……”那人展颜而笑,伸出臂膀,情意绵绵,就要搂将过来。
依依一脸痴慕:“爹……”
“你……”那人恼羞成怒:“滚……”一掌拍出。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迅速坠入黑暗。传入耳中,却是婴儿的啼哭之音……
而随着这一声娇啼,方正南的外孙女儿也终于出世了,她的名字,竟然也是---依依,方依依。
才做了一个梦,就华丽丽的穿越了?依依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呀。
据传,人死后,要先去鬼门关报到,过了鬼门关便上了一条路,叫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过了那条盛开着彼岸花的黄泉路,就到忘川河。
忘川河旁边有个三生石,你可以在石头上,刻下你今生你最爱的人,和来世你想等待的人的名字。
忘川河上有一座唯一的桥叫做奈何桥。奈何桥尽头有个望乡台,望乡台旁边有个孟婆,手里提着一桶汤。
每个人都要走上奈何桥,婆婆都要问你:“是否喝碗孟婆汤?”
孟婆汤是用忘川水熬成,也叫忘情水,喝下去就会忘记今生今世。
喝下孟婆汤,就可以死心塌地的进入阴曹地府,投胎重新做人了….
一想到这些,依依就觉得可惜不已:除了那对疯子,这一切,我都还没见识到呢?就又再世为人了?或者,这是另一个梦境的新开端?
而现在的她,似被梦魔住一般,需要拼命使力,才可撑开沉重的眼皮。
好几颗陌生的女人脑袋,均带着善意的笑容围拢过来。
她带着无数的疑团,强睁着双眼一格一格看去,没一个认识的,张张小嘴,想说什么,意识却被困意席卷,再次沉沉的迷糊了过去。
梦中所见,自己是个刚刚出生的小孩,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她完完全全享受着婴儿待遇……
时断时续的梦境中,想要清醒却总是完全醒不来,无尽的魔怔状态下,她极力发出的呓语,却成为正常婴儿的啼哭……。
果然,自己的的确确要重头再来了,待到依依彻底梦醒,明白现状之时,已经是好几个月的婴儿了。
她那上一辈子,已经在杂乱无章的梦境中,不知不觉间被翻了过去。
也因此,她与其他婴儿不同,不喜欢哭闹,很懂事。她对周围的一切,都用充满了好奇的眼光,审视着,嫌弃着。
她事无巨细,察言观色学习着这里的一切,孜孜不倦。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想要有前途,就得靠本事吃饭。
虽然所处环境实在太差,但她想:应该很满足了,不是吗?有谁可以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呢?
上辈子出生平凡,庸庸碌碌,这辈子干脆出生匪类,无奈加无语。依依没有也不能有怨言。
问题这里是地狱第几层呀?累赘的衣袍,男人也留长发,且都不爱剪指甲,当然自然磨损除外,有些人不说脖子了,似乎脸也不洗。
肮脏邋遢随处可见,分明都是些喜穿长衣,居住在山中的难民嘛。却还咋咋呼呼,聚众占山,倒似真的可以虎啸山林的英雄人物一般。
龙化山位于青龙县城东南隅,她外祖父姓方名正南,原是个大大的乞丐头。因天生神力,为人特讲义气,是以服之者甚众。
庆元二十九年,凌霄关外族作乱,大顺国内北旱南涝,又逢西部的甘云二州大地震,淮南蝗灾..
难民四起,一时之间盗匪如人家,有山的靠山有水的靠水,都只图能够活命而已。她外祖母是原寨主临终托孤之独女。
外祖父母膝下,有俩儿一女,各个神力,长得都五大三粗颇有气势,无人敢惹。原落魄秀才,现在的狗头军师李晴,他的小女儿,就是依依的大舅母。
依依的母亲本是娃娃亲定给山寨头目秦山的。那秦山原是俞州天兰人氏,他父亲与方正南曾经是结义兄弟。
那年,因天兰水患,家中断粮,秦山又在青壮吃得不少。老父让他过来找岳家,也好图个腹饱,求个生活。
其人手舞一副大锤很是厉害,极受方正南青睐。来此地不久后,他家乡就闹瘟灾,亲人全部死光光。最终,他便也入乡随俗,流草为寇。
依依的母亲容貌不丑,但作为一个品性刚烈的女汉子,与柔柔弱弱,细脚伶仃的女娘子比起来,终是缺少了温柔女人的味道。
因其英俊有余,柔和不足,更兼她力大胜过一般男子。也不知是她看不上人家,还是她自己不得男人喜爱,反正她与秦山,最后是以无果而告终。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有次去曲原打食,抢回来了一个貌美绝艳的男子。并把自己强嫁给了他,软硬兼施,强做成了夫妻,自己解决了终生大事。
乾和十四年,面临频繁的辽、西夏、金等少数民族的武力胁逼,朝廷总算知耻而后勇,驱走了外寇。乾和十六年,朝廷局势逐渐平稳,开始大肆清盗扫匪。
乾和十七年那段时间,山寨内忧外患,正处在大厦将倾之际。因知母亲是个急爆脾气,又正值孕产期,山寨一众亲人为她能安心生养,许多事都瞒了她。
母亲被瞒哄得不知今夕何夕,却在生产依依的当日,那个被抢来的父亲,趁着混乱逃跑成功,至此一去永无踪。
母亲困了父亲三年,人人都知道,父亲最后所谓的妥协是虚与委蛇,只有母亲始终不肯相信。
尚不知山寨即将瓦解崩塌的母亲,因着丈夫的抛弃,而迷失了自己。陷入自暴自弃的失恋状态,终日只知饮酒买醉,不管他人死活。
而方正南的龙化山,早已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在左一次右一次的大扫荡中,大舅家的二表哥,二舅的三表哥,李晴的俩大儿子相继殒命……一大批青年壮士,犹如草芥一般,被收割去了性命。
最后关头,也是最残酷的那一次,终于猛醒过来的母亲,带着一众老弱妇残,直逃至红嘴崖才甩开了追兵。
之前,外祖父,外祖母不顾李晴阻拦,冒险带人,要出山营救那些,被围堵到山外的两个舅舅和五百余壮士,结果是又搭进八百多山寨好儿女。
乾和十八年十月,那场纷纷杨杨的大雪中,上万人混斗一处,喷洒出的鲜红血液,溅在白色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大鱼最终将小鱼吞噬贻尽……朝廷的万余精兵良将,吃掉了这支仅千余的民间武装。
外祖父身受重伤一病不起,外祖母与两儿一媳等人的头颅,几日后被悬挂城门示众,累累如串珠。龙化山寨众从二千多人立减至七八百,其中老弱妇残占多半。
一个月后,外祖父不治而亡,十三岁的方俊担起了龙化山寨主之责。
当时方依依只有一岁半,她看到,方俊初现坚毅的面颊上,泪水成颗滚落。母亲随着李晴,正从远远的关隘处匆匆赶过来。
比她稍大一点的大舅家的二表姐,二舅家的四表哥,以及李晴的二孙子,正杵作一堆,你揪我头发,我抓你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