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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讼 有孚窒惕 中吉终凶 利见大人(二)

十天后,鲜唯、烟微、奕章、郯桑,从省身堂出来,每人手捧一叠罚抄的道经。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温暖,在雪地的映射下显得温柔多情。

鲜唯眼角一扫,瞥见雪地里站着两人。两人应来了很久,让雪地的寒冷冻得有点发颤,再看竟然是简傻子和柴贵。简琅脸上的伤还没痊愈,还青一块的紫一块,肿胀也没完全消褪,看着就觉滑稽。

简琅、柴贵见鲜唯四人走了出来,晃着僵硬的身体,在雪地里踉跄着走了过来,走到鲜唯四人面前,又是行礼又是鞠躬,又是笑脸又是陪罪,很是热情。

简琅口齿有点笨拙,说到:“小子简琅,前来,前来迎接,不是不是,不是迎接,是专门来赔礼道谦的,谢谢,谢四位师兄的仗义援手……”

鲜唯一口打断简琅的絮叨,看着远处的南岳殿,说到:“不用谢了。区区小事,不足挂怀。不管是何人,见此暴行,见人行凶,都会上前去制止的。再说柳青他们,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欺负一个傻,傻……一个老实人,这叫什么事?所幸恶有恶报,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罪有应得。你不必来感谢我们,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不得了的。”

鲜唯四人看不起简琅其人其事,一个大好男儿,让人如此凌辱,都不敢奋起反抗,还叫男人吗?差点脱口而出的傻子,让简琅脸上红了又红。

柴贵在一旁见鲜唯四人语气生冷、态度敷衍,心下不乐意。

柴贵接过话来说:“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前来致谢,以表示我们的敬意。简琅虽有点傻,但还是知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一日之惠,当以终生相还的道理。我承认简琅身上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们的力量也很微小,既不能报答你们的仗义援手,又不能给予回报,但并不代表我们就是忘恩负义之人。将来有机会,我们再报答你们那日之高义,告辞!简琅,我们走!”说完柴贵拉着简琅就离开。

鲜唯四人怔怔一呆,觉得脸上有点发烫。没看出这两人还蛮有脾气的,你们既然有脾气,为什么还让人打成狗熊?哼,都是不成器的玩意,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之辈,就凭你们也能成气候?简直就是笑话!四人觉得这事太无趣了,转身向南岳殿走去,去找都法常安报告反省的情况。

简琅、柴贵回到住处,柴贵还生着闷气。

鲜唯四人对简琅的偏见与无视,特别是眼神的怜悯神态,对弱者的那种视如草芥的眼神,让柴贵接受不了。别人对简琅的偏见,在这三年来可谓根深蒂固,可以说是简琅自身的问题造成的。

简琅身上缺少一份自信,缺少一份担当,更缺少一份血性,一幅与世无争,与人无害的表情,怎么可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更别说与之平等交往?

柴贵曾多次批评简琅,但简琅屡教不改,还是那幅天生如此畏畏缩缩的模样,一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德性。

十天前,要是简琅敢于拼命,敢于跟柳青四人血战到底,岂能助长柳青等人的嚣张气焰,又岂能让人踩在脚下任人凌辱?

柴贵明白,这与简琅的身世有关。简琅在衡山举目无亲、无依无靠,造成其行为自身软弱可欺。

人人都知道简琅没入选衡山派前,就是一个四处乞讨的叫花子流浪汉,可想而知简琅在没入选衡山派外院前,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又有着怎么样的经历,问简琅,简琅也不说。反正简琅的性格成形,就与叫花子一样乞讨生活有莫大关系。

还有简琅书读得少,也闹了不少笑话,惹得其它人更看不起简琅。

有次简琅被抽起来朗读没教过的《道德经》,只听简琅张口而来,笑翻一堂人,比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周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周狗。天地之间,其犹圈圈乎?虚而不出,动而心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明明是“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让简琅读成:“持而奶之,不如其已;端而兑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傲,自贵其处。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这时同室的滑波和隗季,不知从哪里去耍了回来,看到简琅、柴贵呆在屋里。两人居然不进来,站在门外先敲敲,就喊到:“简傻子,你们事情说完了没,说完了你们就出来,我们还要进屋做正事。”

柴贵一听这话火大,立马跳起来骂道:“你他娘的才是傻子,你全家人都是傻子。老子就住在这里的,老子今天就不出来了,你想怎么样,老子奉陪到底!”

“好你一个大柴棒,你今天早上吃****了吗?嘴巴这么臭?怎么,没见你在别人面前这样逞威风,倒在我们面前耍起威风来了,你倒是长本事了啊!”

柴贵嘴里也不饶人,回应到:“老子耍不耍威风,关你们屁事。你们这两个奸滑阴险、鬼祟狡诈的阴私小人,也配我给你们耍威风?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你!好你个大柴棒,怎么不让你爹,当初一棒子敲死算了,免得出来祸害人家。”

“祸害人家?我祸害了谁,难道是我祸害了你姐妹不成?”

“你这卑鄙无耻的烂人,老子跟你没完!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说完从外面冲进两人,指着柴贵破口大骂,柴贵毫不示弱。互相指着骂着,不知不觉三人就扭打一起。

简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不知道柴贵今天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最后居然与那两人动起手来了。

一时小小的竹屋里,拳打脚踢,噼里啪啦,东西乱飞。一个抓起木盆砸来,一个抄起砚台撞去,一个掀起一条小板凳扫来,一人就扯起一条竹杖打了过去。

柴贵不是两人的对手,加上竹屋狭窄,地势逼仄,很快落入下风。

简琅看着柴贵脸上挨了二拳,胸膛又受了两下,连连后退,接连吃了亏,面色痛苦难堪。

简琅大急喊到:“别打了,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你们都快住手,你们快住手。”

说完就准备上前劝阻,哪知这三人打红了眼,飞来一物狠狠地砸在简琅鼻子上,顿时将简琅还没伤愈的鼻子,给打得鲜血直流,痛得简琅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简琅一边捂着鼻子,对眼前的混乱状况一筹莫展,这时又听到不知是滑波还是隗季的骂声:“你这个傻货蠢猪,天生贱骨头,地造贼配军,一天就只晓得当孙子,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还不如去死好了,免得丢你娘的脸。”

简琅让这句话真心伤着了。这二年多来自己谨小慎微、乞乞缩缩、唯唯诺诺,不就想投个好的环境安心学习吗?自己非常喜欢衡山,也在认真努力学好本事。

父亲常说:““软弱安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无争无竞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但自己的懦弱和退让,换来的却是别人的无情嘲笑和愚弄。

连同居室的滑波与隗季,就一直看不起自己不说,每当自己与柴贵在竹屋里呆着,两人如逃避瘟神一样的避开不打照面,自己长得有这么可恶,令人讨厌和嫌弃吗?

真当自己没有脾气不成?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卖了孩子买蒸笼,不蒸馒头争口气。于是用右手把流淌下来的鼻血一抹,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帮柴贵打架。

二年多来众人学的都是《南岳剑诀》,你使一招屏嶂剑,我就还之会善剑。你一记仙顶剑,伸手削我脑袋,我还一记云隐剑,如黑虎掏心,直捣胸口。

柴贵见简琅不顾一切的也扑上来打架,连连叫好,说到:“简琅,这两个奸滑阴险、鬼祟狡诈的阴私小人,手底下千万不要客气。老子早就看不来这俩烂人,生得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真不是好东西。成天斜着眼,一幅看不起人的样子,真把自己当成大人物啊?老子今天非得拔了他们的皮不可!”

四人这么一打,动静这么大,惊动了其它人。其它人迅速冲了进来,又拉又劝,好不容易才将这四人分开过来,一看人人脸上挂彩,个个身体受伤,连身上的衣服也扯破了。

晏子明、景辉皱着眉头喝止对骂的四人:“你们是不是也想被撵下山去?十天前就因你简琅打架,才开出柳青四人。怎么,你们又打起架来?你们也想步他们后尘?要是你们也想开除我们走,你们继续打,继续打!”

这一喊,顿时把四人的吵闹给镇平下去,简琅刚参与打架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突然让这个话题给惊吓住,头上冷汗直冒,害怕地看着柴贵,柴贵也呆住不作声。

晏子明、景辉算是西厢这二十八人的领头人,临时充当中间人问起打架原由。

打架的原因莫名其妙,四人也说不清楚,但滑波与隗季一向看不起简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然简琅也不会天天去荷塘练字。

简琅去荷塘与其说是练字,不如说是不想这两人发生冲突,借故躲避不招惹两人。

于是晏子明、景辉当即决定,滑波、隗季搬出这个竹屋,搬到柳青原先住的那个竹屋。那个竹屋自柳青四人被开出后,就空了没人去住。

滑、隗两人当场表示反对,为什么要自己搬过去,而不是简傻子他们。柴贵呲牙冷笑到:“呵呵!我们虽傻,但我们就喜欢这个竹屋。如果你不怕天天打架,不妨留下来,老子奉陪到底!”

“你……”

晏子明补充到:“你可以选择留下,我们没权要求你搬过去,但你想被开除衡山派,你就留在这里好了,我们走。”

晏子明、景辉带队当真走了出去。滑波、隗季没办法,今天既然与简傻子打了第一架,明天就会打第二架、打第三架,要是这样打下去,自己真有可能步柳青的后路,给开革出山,这得不偿失划不着。

但柳青四人住的竹屋不吉利,人人都说那屋煞气重,对修行不利。怎么办?怎么办?

又看柴贵、简琅早已躺在竹床上,心安理得的睡着,并拿仇恨的眼光盯着自己,恨不得剥了自己的皮一样。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嘴里骂骂咧咧的收拾起东西,逃一似的离开这里。

柴贵见这两个小人搬离这里,心情一阵大好,叫过简琅起来,互相治伤。

柴贵看着简琅,心里也觉奇怪。没想到简琅拼起命来也蛮凶的,平时那胆小怕事的德性,在刚才打架过程中,居然一点也没有,还打得不板有眼,难道是柳青那次事件刺激了他,让他终于爆发出来,长出血性不成?

这二年多来与简琅朝夕相处,同吃同住,自己打心眼里佩服简琅的聪明和狠劲。

这二年多来简琅没日没夜的拼命求学求知,累得身体都差点垮了,要不是衡山派发放的增气补益丹,简琅早就累爬了。

俗话说:“持勤补拙,与巧者俦”,简琅是只笨鸟驽马,但贵在功在不舍、勤学苦练,不管是学习,还是练功,都跟得上趟子,也没见简琅他愚笨得不堪造就。这一切外在表象,可能与他出身有关,或者从小的经历有关,总之简琅并不是蠢痴得不可救药。

简琅见柴贵表情奇怪,走到柴贵对面竹床坐下,嚅嗫说到:“柴大哥,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我很笨很傻,让人看不起。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争气,让人欺负了也不敢还手,还惹人笑话。都是我不好,是我让大哥你……”

“简琅,你以后再也不能说这样丧气的话。你并不是笨,你也不傻,你只是少了一份自信,少了一份血性,还少了一份勇气。我要你现在就抬起头来,挺起腰来,走路要有杀气,做事要有果断。你不能再一味的退让和妥协,退让与妥协换来的只是对方的得寸进尺!一味退让、妥协,以求表面过得去,只会加速倾斜失衡,甚至使自己受伤。

你要刚才那样,要敢于出手拼命,才不能让人欺凌。我们要有气魄,要有精神,要有气势,哪怕明知打不赢,也敢冲上前去拼命。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啊?狭路相逢,勇者胜!没事不生事,有事不怕事。遇事不怕,敢于血战。常言说:死生有命,贫富有时。怨夭折者,不知命也;怨贫贱者,不知时也,故临难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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