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知皇上是否可以看在卢家的面子上,为侯爷留下一个儿子。”卢净初沉声道,“众所周知,侯爷的次子已经没了,三儿子又因为生性喜欢漂泊,极少回到侯爷府,现在的侯爷,说是只有这两个儿子也不为过。”
当卢净初开口说话的时候,侍卫已经把钱俊羽兄弟二人给拖了出去。
“卢家与侯爷府也算是有些沾亲带故的表亲,所以臣女对侯爷府的事情,多少也了解一些,在侯爷府的这四位少爷当中,只有钱俊羽在府里才是说一不二的,其他三个弟弟,根本没有人敢反驳他。”
“所以臣女认为,这次将那封信藏匿在臣女身上的人,虽然是钱亦清,可他十有八九也只是因为被逼迫所致,他不敢反驳自己的大哥,即便是不情愿,也只能听他的命令。”
“钱亦清虽然不能说是无辜,可因为逼迫所致,也算是受害者,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流放。再者,侯爷身边就只剩下了这两个儿子,要是把这二人一起流放,侯爷同孤独终老又有何区别?”
“皇上向来仁慈,还请皇上看在侯爷这些年为了天悠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让他留一个儿子在身边吧。”
卢净初的话听得在场所有人不免微微一惊,皇上皱眉看向她,“侯爷府可是要陷害你们卢府,你现在却要为了侯爷府的人求情?”
“钱俊羽要陷害我们卢家,我心里自然不会毫无怨言,可凡事不能混淆,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既然是钱俊羽一手策划,若是连同钱亦清也一并被处罚,未免太过残忍。”卢净初诚恳地看向皇上。
“臣女心里明白,皇上之所以要严惩侯爷府,为的也是要给卢家一个交代,大哥虽然不在此处,可臣女却能断定,不管是大哥还是臣女,都不愿意让皇上为了卢家,而做出与皇上仁君之名不符的事情。”
皇上缓缓点头,扫过侯爷的目光却始终冷漠,“你说的倒是不错,可侯爷府犯了这么大的错,总不能如此轻易就放了人。倘若赏罚不能分明,日后,你还要朕如何治理朕的臣子?”
侯爷看向卢净初的目光越发狐疑,他并不相信卢净初会这么好心,真的会为了侯爷府求情,可现在皇上对侯爷府的态度算是冷漠到了极致,他不敢在这时候轻易开口,以免会更加激怒皇上。
就在皇上说完这句之后,祁连华仪像是想到了什么,“父皇不必为难,儿臣倒是想起一件事,倘若侯爷愿意的话,这么做既能服众,又能抵销钱亦清所犯下的罪孽,侯爷更是可以不必担忧孤独终老的问题。”
侯爷眼皮轻轻一挑,心下立即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只听祁连华仪继续道:“先前侯爷带人去到儿臣那里时,曾说过几句气头上的话,说是倘若没能从卢净初的身上搜出什么,愿意让父皇除去侯爷封号,收回宅邸,从此贬为庶民。”
祁连华仪刚说完这些,侯爷的心里顿时重重一沉,一阵口干舌燥,“皇上……”
他的声音并未传到皇上的耳中,而是被祁连华仪的声响给压了下去,“父皇刚才说的极是,侯爷府今天做出的事情,倘若一点代价都没有,便轻而易举地放了人,自然是不可行。”
“父皇若真是那么做了,虽然能体现出父皇的仁慈,却不能服众。侯爷若是想要保下这个儿子,总也要在众人的眼前,付出一些对等的代价,这样才能让大家都看个清楚,一旦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下场会是怎样。”
这些,也是方才在来的路上,卢净初暗暗同她说过的,如今只不过是借了祁连华仪的口说出。
至于祁连华仪方才这些话里,是在暗示着什么,侯爷自然不会听不明白。
他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之中跳了出来!祁连华仪……这是要让皇上除去他的侯爷封号!他一旦这么做了,没有了侯爷的权势,他要怎么才能从流放的途中救回自己的儿子!?
一丝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侯爷的脑中一片混乱,便又听到皇上沉吟片刻后,沉声问道:“用你的侯爷之位,来换取小儿子的性命,你可愿意?”
他自然不愿!一旦答应了,的确是会立即保住钱亦清的性命无恙,可钱俊羽就只能真的被流放到西北酷寒之地,此后即便是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要再妄想把人救回!
可他……一滴冷汗从侯爷的眉间滴落,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如今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一旦他不肯,到时必定会有无数人怀疑到他的真正意图,他不能不答应!
“谢……皇上隆恩,老臣……自然求之不得!”侯爷跪在地上,颤声回应道,强忍下那咬牙切齿的恨意,“谢长公主为老臣求情,这份恩情,老臣定当永生不忘!”
一夜之间,侯府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此侯爷不再是侯爷,只是手中稍有些银钱傍身的钱老爷,因为皇上的命令,从此也都不能在天悠的都城立足。除了这些年明处那些干净的银两,其余,一砖一瓦都不能带走。
皇上只给了钱家的人两天时间,两天一过,钱家的人必须搬出侯爷府,从此离开都城,子孙后代,也永远不能回到都城,更不能入朝为官。
至于押送钱俊羽的人,次日一早便从皇宫中离开,已经没有了侯爷身份的钱老爷,连去送别儿子,见儿子最后一面的机会都失去了。
两日之后,在气派的侯爷府面前,那两辆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看起来格外萧索。短短两天便老了许多的钱老爷,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重重叹息一声,摇着头坐回到了马车之中。
就在不远处的拐角后面,钱亦清对着眼前的人拱手抱拳,“多谢。”
“不用道谢,你也算是帮了我,我们两个只各取所得。”卢净初淡淡一笑。
钱亦清沉默半晌,又迟疑着开了口,“大哥他……流放的路上,应当不会……”
“答应过你的,我必定会做到。”卢净初道,“可你大哥难保没有在别处树敌,倘若还有什么人想要对他下手,那便跟我没有关系了。我答应过你的,只是留他一命,却从没有答应过要在流放的途中命人保护左右。”
钱亦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叹一声,“我已经感激不尽,过多的自然也不敢要求了。”
当日在被逼迫要将那封信藏在卢净初身上时,他的确照做了,可在那之前,他也早已经想办法通知了卢净初。
钱俊羽虽然是他的大哥,却根本让他信不过,他能够为了栽赃卢家而杀了钱思敏,照样也可能这样来对待自己。就在被那四名刺客团团围住的时候,别无选择的钱亦清便已经彻底对自己的大哥寒了心。
对他而言,日后是否还能继续做那个逍遥的侯府四少爷已经不重要,能够平安,不必忐忑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别无选择。
蟒袍加身固然好,可要是身边一直都有着钱俊羽那种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的人,就算一辈子都能享受到别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又能怎样?倒不如抛却这一切,去做个安乐无忧的小百姓。
先前众人都私下传言,说侯府的四少爷胸无大志,从来都上不得台面,可在卢净初的眼中,这上不得台面的钱亦清,反倒是这侯爷府之中最聪明的一人。最懂的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同卢净初做完这简单的道别,钱亦清便回到了侯爷府门前的马车中,随着马夫皮鞭轻甩,马车便缓缓向前跑动了起来。
秋季的风已经变得凉了起来,见马车跑远,柳叶催促道:“小姐,天气凉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卢净初点点头,刚一转过身,却发现一顶轿子正停在了不远处,从轿中下来一人,微笑着向她们主仆二人走了过来。
“姚姑姑也是来送钱家人离开的么?”卢净初微微一笑,“如果是的话,姑姑的动作可要快些,钱家的马车已经快要出城了。”
来的这人是姚姑姑,贤妃身边的亲信,姚姑姑满脸堆笑走到卢净初眼前,冲她行了一礼,“卢三小姐误会了,老奴不是来送钱家人的,老奴是奉了贤妃娘娘的命,前来请小姐过去一聚。”
“这时候再入宫,只怕已经有些晚了,不如烦请姑姑回去告诉贤妃娘娘,就说我可以明日一早便入宫。”卢净初面上微笑如常,让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卢三小姐不必担心,贤妃娘娘并不在宫中。”姚姑姑笑道,“八殿下身子有些不舒坦,娘娘便求皇上允了她出宫,现在正在八殿下的府里。贤妃娘娘觉得有些无趣,所以才想请小姐去一趟。”
望了一眼那并不起眼的小轿,卢净初笑了笑,目光平和,“既然如此,有贤妃娘娘的邀请,我不去便是失礼了。那就烦请姚姑姑带路吧。”
说罢,卢净初便转身走向那顶轿子,自己掀开轿帘,无比坦然地坐了进去。
她这一举动,反倒是让姚姑姑有些意想不到,在来之前,贤妃还叮嘱她,若是卢净初不情愿,即便是用强迫的,也要把人给带到。谁曾想,她竟然半点不情愿都没有,就这么上了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