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秀哭的凄婉哀怨，仿若声声啼血，卢净初冷眼望着她，半晌轻蔑一笑，“秀姨娘还是别哭了，刚小产过的身子，还是注意些的好。更何况，在这的人，可都不是你之前在野班子里遇到的恩客，只是掉两滴泪就能蒙混过去。”
水秀的哭声顿时哽住了，一张本就没了血色的脸，看起来更加苍白了。
“你的头上有那么大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管是碰到了哪里，必定都会留下一丝血痕。你若是说不清楚，那也不要紧，谁让你晕过去了呢。”卢净初冷声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一处一处的试过去，怎么样？”
“反正秀姨娘的房间也就只有这么大，你记不清楚，那也只能一处一处地尝试，总不能连你的证词是真是假都没有弄明白，就给大哥定了罪吧？”
慢悠悠道完这一句，无视巧芝已经变得铁青一片的难看脸色，卢净初的目光慢慢打量了一圈这房间，“柳叶，再帮她试试椅背，倘若还不是，那就再试试窗边的花架。一样一样地试过去，总是可以找到的。”
头上两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早已经疼的让巧芝站都站不稳了，里面的骨头都像是碎了些，除了外面那火烧火燎的疼，里面也像是有根看不见的棍子正在用力搅动着。
只那两处伤口，巧芝就觉得自己已经像是要一命呜呼了，要是真的按照卢净初所说的来，把这房间一处一处地试过去……巧芝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撞上卢净初那一双凝冰似的眼眸，巧芝便觉得双腿一阵无力瘫软。
柳叶人虽小，力气却大，要扯着巧芝的头撞到什么地方都不算难事。听到卢净初又吩咐她，她二话不说便上前来，正要再使劲扯住巧芝头的时候，巧芝却身子一阵颤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之所以肯依照二夫人的吩咐办事，除了因为二夫人是她主子之外，她贪图的不外乎就是二夫人允诺给她的那些好处。
可现在对她而言，那些好处有什么用！？钱财不过身外物，一旦她这个人连命都没了，就算是得了一座金山又有什么用！？
“三小姐饶命！奴婢说就是了！”巧芝唯恐自己真的会因为这件事而丢了命，跪在地上嚎啕道，“是奴婢撒了谎！大少爷他没有推奴婢，奴婢头上的这伤是、是用棍子敲的！不是大少爷推倒的奴婢！”
“求三小姐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什么都可以告诉三小姐！”巧芝狼狈道，她看了一眼表情在瞬间变得无比阴沉的二夫人，咬了咬牙，还是把心一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从卢百之也死了，二夫人在卢家的权势就算是彻底没了。自己现在要是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没准三小姐还能放自己一条生路！跟在三小姐的身边，总好过于在这种关头，还死守着已经失势了的二夫人！
卢净初眉峰轻轻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巧芝，“这么说来，大少爷他自己冲进房间，又要轻薄秀姨娘，害得秀姨娘小产这件事，根本就是假的？是你们，一起捏造了一个用来栽赃大哥的谎言？”
你们两个字从卢净初的口中道出时，语气说的分外重。巧芝又是一哆嗦，头上的剧痛，反倒令她在这时候清醒了不少，立即便明白了卢净初的意思，匍匐在地上，哭喊道：“是，就是三小姐说的这样！这一切都是，都是二夫人安排的！”
“二夫人早就知道大少爷喝醉酒，一定会回自己房间歇息，就早早让人跟着大少爷，伺机把他打晕了，又抬到了这里来！”
“至于奴婢头上的伤，还有姨娘小产的事情，也全都是二夫人一手安排的！奴婢只是个下人，怎么敢违逆了二夫人的意思！？奴婢这么做也实在是逼不得已，奴婢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啊！求三小姐看在奴婢是被逼的份上，放过奴婢吧！”
巧芝的话令全场哗然，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是利刃一般刺向了二夫人，二夫人掌心暗暗一攥，面上在隐隐一暗之后，随即便浮起了一丝怒容，指着巧芝厉声呵斥道：“当真是下贱的奴婢！真是满口胡言！”
“你说是我让秀姨娘小产，那可是她的孩子！为人母者，即便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伤害到自己i的孩子！秀姨娘万分珍视她的孩子，如果是我让秀姨娘小产，她怎么会一言不发，而是一口咬定，说是恭安所为！？”
二夫人语调又狠狠一沉，望向巧芝的视线里，隐隐有一抹像是爬行毒蛇一般若隐若现的狠毒，“难不成你要说，是我用重金买通了秀姨娘，才她同意了用牺牲自己孩子的代价，好来栽赃诬蔑恭安！当真是可笑之极！”
“在场的各位大人，也都已经是有了家室之人，我在此问一问诸位，你们有谁会愿意用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却栽赃嫁祸一个与自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之人！？”
秀姨娘面容悲切，那痛不欲生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怀疑她对那个孩子的惋惜哀恸。
因此二夫人的话听起来也就格外有道理，她可能会用钱去买通一个丫鬟，可是对于一个下半生就只能依靠肚子里那个遗腹子的姨娘来说，哪怕是将全天下的财富都给了她，也不见得她就会欣然同意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
“二婶何必这么激动，巧芝的话，也只不过是一面之词。事情到底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还没有听到秀姨娘开口呢。”卢净初幽然深邃的眼眸轻轻一转，目光便落到了水秀的身上。
那清冽锐利的目光，就像是能够把人的心思直直看穿一样，水秀的心隐隐一提，险些露出失措的表情，她稳了稳心神，怔怔的看向卢净初，含泪冷笑一声，“三小姐真是好手段，没几下就能设计到让我的丫鬟背叛了我！”
“可三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么？二夫人她待我根本就是猪狗不如！她买通巧芝尚且说的过去，可她怎么能买通了我，买通了我孩子的命！？”
水秀凄厉地哭着，“那是我的孩子，是我下半生在卢府的依靠！我找来卢府根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二夫人她视我为眼中钉，我日日遭受她的折磨，早就想一走了之！可她却根本不打算放过我！”
“我受够了折磨，私下传信给老家的姑母，求她来卢府带我走，我本以为二夫人她会看在姑母年迈无人照料的可怜份上放我走，可她竟然恶毒至此，把我的姑母赶了出去！”
“倘若是二夫人害死我的孩子，我有什么理由要为自己的仇人撒谎包庇！？我恨她早就恨之入骨，我的孩子如果是她害死的反而好！我干脆就拉着她一起同归于尽给我的孩子偿命！可杀死了我孩子的凶手不是她，是大少爷！是你那道貌岸然的大哥！”
水秀那凄凉的哭诉声，每从她的喉咙之中迸发出一句，卢净初唇角那一丝轻蔑的笑意就每加深一分。她的目光，就像是一只倨傲的猫儿，正在冷眼看着那已经快要落入自己手中的猎物。
这目光看的水秀心中不免窜起一丝寒气，她攥紧了掌心，下意识地错开了卢净初的视线。
“怎么之前，我们可都从未听说过，秀姨娘你在老家还有一个孤寡的姑母？”
“我身份低贱，你们卢家的人什么时候真的把我当人看过？”水秀冷笑一声，眼泪又是扑簌簌落下来，“倘若我不是家中没有依靠，大少爷又怎么敢如此欺辱我！？”
卢净初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水秀的这句话，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二夫人，脸上闪现出的歉疚神情格外真挚，“原来那个独身婆子是秀姨娘的姑母，二婶你这可就实在不该了。”
“秀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她的姑母来了，我们卢家也应当以礼相待，你怎么能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赶了出去呢？这下可倒好，原以为是抓到了鬼鬼祟祟的贼，没想到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卢净初悠悠叹了口气，这轻飘飘的一声叹，却叹地二夫人的指尖一片冰凉。
那胸有成竹的沉稳之色，就在方才卢净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流水一样从二夫人的脸上滑走了。二夫人的脸色瞬间僵了一僵，胸口不知为何，忽然便涌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与惊惶。
怎么听这个扫把星的话，倒像是她……二夫人悄悄侧过视线，看向卢幽珊，那是卢幽珊亲自安排的，总不见得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才是啊！
见二夫人看向自己，卢幽珊目光微微一沉，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不见有半分慌张的模样。
得了卢幽珊的这一回应，二夫人那颗轻飘飘的心便落了地，再看向卢净初的时候，神态也沉稳了许多。这件事可是她们母女亲自来做的，怎么可能会出什么纰漏？卢净初这个扫把星刚才的话，想来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么一想，二夫人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赶走秀姨娘姑母这件事，的确是我一时冲动，做了无礼的事情，是二婶做的不妥。可净初你追问这件事又有什么用？秀姨娘的姑母跟今天这件事，可是没有半点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