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事件将肯尼迪推向了民意调查的顶峰。十一月,弗朗西斯·埃克萨威尔·肯尼迪获选连任美国总统。这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所有他亲自挑选的议员候选人也几乎都顺利入主国会。终于,总统掌控了国会参众两院。
就职典礼之前这段时间,从十一月到一月,弗朗西斯·肯尼迪都在让他的班子成员草拟新的法案,以提请充分配合的新国会批准。各方面都支持他:他得到了报社和电视台的帮助,他们都在编造故事,添油加醋地描述格莱斯和提波特怎样和亚布里尔有联系,他们怎样参与了一场大阴谋,企图刺杀总统。每周的新闻媒体都在头版大幅报道了这些事件。
当肯尼迪总统将自己改革美国政府的革命性计划交给幕僚时,他们虽然没有声张,却都感到十分恐惧。大型企业将大受打击,因为会有强硬的特许机关来监管这些企业。各个公司将接受刑法处罚而不是民法介入。很明显,它们最终的结果就是受到诈骗操纵和贿赂组织的指控。其实肯尼迪已经草草地记下了几个名字,他们是英弛、萨勒坦、奥蒂克和格林威尔。
肯尼迪强调,要让民众支持他的提议,最明确的办法就是消除美国社会中的犯罪现象。他计划对宪法提出修正案,将严厉打击犯罪写入宪法。不仅要改变证据原则,而且要让脑扫描测谎术在刑事案件中的强制执行合法化。
但是最让人瞠目的是,他计划在阿拉斯加的荒野中建立罪犯服刑基地,专门安置那些犯罪三次以上的积犯,实际上,那就是终身监禁地。
弗朗西斯·肯尼迪对幕僚说:“我要你们仔细研究这些提案,如果你们不能接受它们,我将准备接受你们的辞呈,尽管我个人对此会非常难过。我期待你们三天内给予回复。”
就在这三天里,奥德布拉德·格雷要求与总统进行一次私人会谈,午餐的时候,他们在黄色椭圆办公室见面了。
格雷表现得极为正式,刻意回避了他过去与肯尼迪的私人关系。“总统先生,”他说,“我必须向您申明,我反对您在这个国家控制犯罪的计划。”
肯尼迪也很严肃:“那些计划都是必需的,而且我们这个新的国会将通过所有必需的法律。”
“我不能同意在阿拉斯加建立那些劳役营地。”格雷说。
“为什么不行?”肯尼迪问,“只有惯犯会被送到那里去。几百年以前,英国就是通过将罪犯送往澳大利亚,解决了同样的问题,这样对英国和澳大利亚都有好处。”
肯尼迪的回答很直接,但是奥德布拉德·格雷并没有因此就吓住,他不无失望地说:“您知道那些罪犯中大部分都将是黑人。”
“那就别让他们犯罪呀,”肯尼迪说,“把他们纳入政治体系。”
格雷反唇相讥:“那就让您的大公司不要使用黑人做那些奴隶一样的苦工——”
“别扯这些,奥托,”肯尼迪说,“这不是种族问题,过去几年里我们一起工作,我已经好多次向你证明我根本不是种族主义者。现在你可以信任我,或者信任苏格拉底俱乐部。”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信任任何人。”奥德布拉德·格雷说道。
“我来让你认清现实,”肯尼迪几乎生气了,“黑人罪犯将从黑人人口中清除出去。这有什么不对吗?黑人是最主要的受害者,为什么这些受害者要保护伤害他们的人呢?奥托,我坦率地说吧,我国的白人都非常害怕黑人犯罪群体,且不说他们这样的想法是对还是错。如果我们能令大部分黑人都融入到中产阶级中,又有什么不对呢?”
“您的提议是要扫除大部分年轻一代的黑人,”格雷说,“这可是底线,我不同意。”他沉吟片刻,“就算我信任您,弗朗西斯,那么下一任总统呢?他可能会把那些劳役营用来关押持不同政见的活动分子。”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肯尼迪说,他笑了笑,“可能我当总统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长呢。”
这句话让格雷打了个冷战。难道肯尼迪考虑着要修改宪法,从而可以竞选第三次连任吗?格雷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
“哪有这么简单。”他说。然后他大着胆子加了一句:“您可能会变的。”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确实感到肯尼迪变了。突然他们变成了彼此的敌人。
“你要么跟着我干,要么就退出。”肯尼迪说,“你指责我将会扫除整整一代黑人。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到劳改营中可以接受教育和管教,从而支持社会契约体制。我还要对苏格拉底俱乐部采取更加极端的措施,他们连进劳改营的选择都没有,他们才是我要铲除干净的人。”
格雷明白肯尼迪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从来没见过总统这么坚决,这么冷漠。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软弱。然后肯尼迪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奥托,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我们会建立一个伟大的美国。”
“就职典礼之后,我再答复您。”格雷说,“但是,弗朗西斯,这让我感到很难受,不要背叛我。如果我的同胞不得不到阿拉斯加挨冻受苦,我也想要很多白人跟他们一起挨冻。”
肯尼迪总统在内阁会议室会见了他的幕僚。同时收到特别邀请到会的还有副总统杜·普雷和安纳肯医生。肯尼迪知道自己一定得十分小心——这些都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他决不能让他们猜出他真正的计划。他对他们说:“安纳肯医生有些话要说,可能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PET扫描技术已经得到完善,心脏停搏和完全记忆力丧失的危险由百分之十降到了百分之一。安纳肯在做这些阐述时,肯尼迪心不在焉地听着。海伦·杜·普雷义愤填膺,因为法律竟然可以强迫自由公民接受这样的检测。听到她的抗议,肯尼迪淡淡一笑,他已经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当安纳肯医生因此而表现出沮丧的情绪时,他又笑了——载德这么博学,脸皮不应该这么薄的。
当格雷、威克斯和戴兹都表示同意副总统的意见时,肯尼迪就不那么开心了。克里斯蒂安·克里没有表态,正如他所料。
他们都注视着肯尼迪,等待着他说话,他们都想弄明白他的态度。他得说服他们赞同自己的做法。他缓缓地开口了:“我明白这其中所有的困难,”他说,“但是我已经决定要让这个测试进入法律体系。不是完全进入——因为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危险,尽管危险很小。安纳肯医生已经向我保证,通过进一步的研究,危险概率甚至可以降为零。不过这是一项科学实验,将会给我们的社会带来革命性的变化。不必在意那些困难,我们能克服一切的。”
安纳肯平静地说:“国会不会通过这样一项法律的。”
“我们会想办法让他们通过,”肯尼迪板着脸说,“其他国家也会使用这项技术,其他情报机构也会使用,因此我们非用不可。”他大笑着对安纳肯说,“我得削减你的预算了。你的发现会造成太多麻烦,让所有的律师都失业,但是有了这项测试,无辜的人也绝不会被判有罪了。”
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向外面的玫瑰花园。然后他说:“我要让大家看看我多么信任这个测试。我们的敌人总是指控我应该对原子弹爆炸负责,他们说我本来应该制止这件事的。尤,我想让你帮安纳肯医生来安排这件事,我想第一个接受PET扫描测试,立即进行。去安排观察员,还有法律文件。”
他对克里笑笑:“他们会问我,‘你应该以任何形式对原子弹爆炸负责吗?’我会回答的。”他停了一下,“我会接受测试,我的总检察长也会接受,对吗,克里斯?”
“当然了。”克里心虚地开了句玩笑,“但是您先请。”
在沃尔特·里德医院。专门为肯尼迪总统预留的套房有一间特别会议室,总统本人和他的幕僚威克斯、格雷、戴兹以及杜·普雷都在,还有金兹众议员和兰博蒂诺参议员以及一个监控小组,由三名执业内科医生组成,负责监视这个过程,并且确认脑扫描的结果。现在,众人都在听安纳肯医生解释测试步骤。
安纳肯医生把幻灯片准备好,打开投影仪,然后开始了他的解说:“你们中有些人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测试是一项绝对可靠的测谎检查,通过计量大脑中某些化学物质的活动水平来评估回答是否真实,这一切是由改良之后的正电子成像术扫描来完成的。试验步骤最早被证明在有限范围内可行,当时的试验是在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做的,幻灯片显示的就是人脑进行工作的过程。”
众人面前一张巨幅白色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大幻灯片,然后另外一张,又是一张。当病人阅读、倾听、说话,甚至只是在思考一个词的意思时,大脑中的不同区域就会有鲜艳的色彩亮起。安纳肯医生用放射性物质标记了人体中的血液和葡萄糖。
“从本质上来说,进行PET扫描的时候,”安纳肯医生说,“大脑就是在通过动态的颜色说话。结果显示的时候,大脑后方的一个点就会亮起来。衬着深蓝色的背景,在大脑中间位置,你们能够看到一个不规则的白点出现,带着一点小小的粉红斑,并且渗出一点蓝色,这是在说话的时候出现的。在大脑前方,病人思考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小点亮起来。通过这些图像,我们设置了剖析大脑的磁共振成像。现在整个大脑就像是一盏有魔力的灯笼。”
安纳肯医生环顾四周,看看大家是否都能跟得上他的解说,然后继续道:“你们看到大脑中间那个位置在变化吧,当受试者撒谎的时候,流经大脑的血量就会增加,然后就会形成另外一个图像。”
人们吃惊地看到,在那个白点的中心,呈现出一片不规则的黄色区域,里面有个红色的圆圈。“受试者在撒谎,”安纳肯医生说,“如果我们测试总统的话,那片黄色区域里的红色就是我们一定要寻找的部分。”安纳肯医生朝着总统点点头。“现在我们去检测室吧。”他说。
在四壁镶着铅板的房间里,弗朗西斯·肯尼迪躺在又冷又硬的桌子上,身后悬着一个又大又长的金属圆筒。安纳肯医生将塑料面具绑在他的前额,直到他的下巴,这使肯尼迪感到有些害怕,不由一阵战栗。他讨厌一切盖住脸的东西。他的双臂被绑在身体两侧,然后他感到安纳肯医生将他躺的桌子推入圆筒。圆筒内部比他想象中要更狭窄、更黑,十分沉寂。现在他周身遍布一圈放射性检测晶体。
然后肯尼迪听到安纳肯说话的回声,让他看着他双眼前方的白色十字。声音听起来有些空。“你要一直盯着那个十字。”医生重复了一遍。
五层楼下面的一个房间是医院的地下室,装着一个充气管道,前端是个注射器,包含有放射性氧气,做过标记的水在里面回旋。
上面扫描室的命令传到这里的时候,那根管子就急速上升,曲曲折折地穿过医院四壁后面隐藏的管道,直奔目标而去。
安纳肯医生打开充气管,手持注射器,他走到PET扫描仪的下边,朝着肯尼迪喊话。肯尼迪听到的仍然是空洞的回声。“现在注射。”然后他感觉到医生走进黑暗的圆筒中,将针头扎进自己的胳膊。
透过扫描仪尽头一个四壁都是玻璃的房间,那些幕僚只能看到肯尼迪的脚底。安纳肯医生再次进入玻璃房,打开高挂在墙上的电脑,这样他们大家就可以看到肯尼迪大脑运行的情况。他们仔细地看着,只见示踪剂在肯尼迪的血液中游走,发射出正电子,这是一种反物质粒子,和电子碰撞之后,会使得伽马射线能量爆发。
他们看到肯尼迪的放射性血液冲入肯尼迪的视觉皮质,从而产生伽玛粒子流,并立即被放射性探测器的圆环捕捉。肯尼迪一直按照指示盯着那个白色的十字架。
然后,通过深入扫描仪内部的麦克风,肯尼迪听到安纳肯向他提问。
“你的全名是什么?”
“弗朗西斯·埃克萨威尔·肯尼迪。”
“你的职业是什么?”
“美国总统。”
“你是否曾以任何方式参与了纽约原子弹爆炸事件?”
“不,我没有。”
“你是否知道任何办法可以阻止爆炸发生?”
“不,我不知道。”肯尼迪回答。在黑漆漆的圆筒里,他的话就像拂过脸庞的风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
安纳肯医生注视着头顶上的电脑屏幕。
电脑用一片蓝色标示出肯尼迪的大脑,沿着头骨的曲线,形状十分雅致。
幕僚们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屏幕。
但是没有出现表示说谎的黄色斑点,也没有红色圆圈。
“总统说的都是实话。”安纳肯医生说。
克里斯蒂安·克里觉得双腿发软,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通过这项测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