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聆犹豫不决的看着项超,难道他真的这样爱项潆么?就连她安息了也要再见她一眼。
这根本就是胡闹嘛!可是那双坚定的眼睛……
“好罢……”最终,她妥协了。
他是她爱的人,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会答应的。
“对不起……”楚国通往秦国的道路上,项超双拳紧握低着头不愿看身前那个清新可人的女子。
“项大哥真的不愿再看尘聆一眼么?尘聆穿着项大哥送的衣裳应是最美的,项大哥就不看看么?”尘聆笑着问道。她极力不让自己哭,她要让自己最美的时刻被项超记在心里,“尘聆这次去了,恐怕再也见不到项大哥了,项大哥就没什么话要说么?”
项超沉默不语。
五个月前项超与尘聆进入墓室,当打开灵柩发现里面所躺之人不是项潆时,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那段日子他几近疯狂,尘聆一直陪在他身边。
当他终于知道项潆没有离世而是被送入秦国时,原本应该高兴的他,却发现自己真正放不下的,是朝朝暮暮陪在自己身边的尘聆。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荒唐,项潆一直没送信到楚国,楚王疑心重,于是大寻美人选其最为出众一人送入秦宫,很不幸,尘聆被选中。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是父亲不许,父亲说,大局为重。
见项超不语,尘聆终于落下泪,她转身正欲上车。
“尘聆……”他叫住她,拿出一张皮卷,“这上面有潆儿的画像,我探到她更名为‘慎思’,若是你见着她……”“够了!”尘聆不想再听,她在怕,怕他说他还爱项潆,所以她止住他。
哪知,他真正想说的,是若有机会,就和潆儿一起回来,不管到时候尘聆是何人,他都要娶她为妻。
可这些话,终究成为遗憾。
尘聆示意侍女取过皮卷,苦笑着被侍女扶上车,她,终究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尘聆走了,项大哥保重。”“尘聆!”他伸手欲拉住她的裙角。“项将军请自重,”她语气冷漠,“大王已赐我郑姓。”就算是离开,也请让她走的洒脱些罢!
“项将军还记得《山有扶苏》么?若还念着以往的交情,尘聆与将军就此作别罢!”她掀帘入车,泪水如泉水般涌现。
送行的队伍开始前行,项超唱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颠簸的车内,尘聆唱:“不见子都,乃见犹且。”
两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凄婉的歌声回荡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一对相爱的却不相知的人就这样分离,带着误解与遗憾……
那日后的半更天,项潆在兄长们的掩护下逃离了项家。
楚王再是****病榻,死前,也不准许留下遗憾。他会在秦国安插细作,自然,也会在对王权存在威胁的大臣家中安插细作。
项家在楚国的地位不可小觑,若能牵制住项家,何乐而不为?潜在项家的细作将项燕那段大不敬之话传到楚王耳边,用头发丝想一想,他们是有多么看重项潆的安危,项燕权势大不好牵制,那项潆一弱女子,是好牵制的。
“小妹走了,兄长们回去如何交差,项家又该怎么办?”渡头,项潆着急的问。她一走,面对狡猾的楚王,项家该怎么交代?
今晚他们三人有意邀她饮酒,让楚王派来的人无从下手,再趁其不备带她离开。
这么刻意,楚王若心存芥蒂,项家的根基就会不稳。她虽是希望天下为秦所统一,楚王与项家结下梁子会使楚国大乱,可她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你无须担心,项家对楚国忠心耿耿,且算来也是楚国王室,陛下不会拿项家怎么样的。”项超解释道,她努力的盯着他的眼睛,那闪烁的目光告诉她,他的解释隐约藏着什么,“陛下是狡猾的,太子势弱,陛下怕项家归顺负刍公子与太子争夺王位,陛下不过是想用你牵制住项家而已。只要你离开,项家再以实际行动证明不参与王权之争,陛下是不会为难项家的。”这种解释很符合逻辑,可她还是不大放心。
转来再想想自己,项潆苦笑,再聪明又如何,她终究只是枚棋子,各国诸侯深不可测,一个不小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才于秦国归来,本想着待到蒙恬他们将秦国之事处理好再回去,可如今……唉……哪里才是她的栖身之地呢?
别了兄长,项潆独自登上兰舟,船夫卖力的划桨,江风呼呼吹过耳旁,掀起雪色的衣角,吹乱青丝,发丝夹着流苏打在脸上着实生疼,项潆却无心理会,只是呆呆的望着一江寒水。
“姑娘进舱罢,船头风大。”老者边划桨边劝道。
“还是看看这江水罢,以后还不知看不看得见呢!”
“瞧姑娘说的,这江水何时都可欣赏。且姑娘正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老者慈祥笑道。
“日子长着……”项潆思量着此话,日子还长么?为何她觉得身处乱国,活到现在已是奢侈呢?
“姑娘不信老朽的话?”老者回头看着项潆,“老朽自小便在江上过活,渡人无数,而姑娘却是老朽所见之人最为不凡的。”他一脸祥和,慈祥的笑让她心暖。
闲着无事,便与他聊起来:“您就看得这般准么?不是想要赏钱罢!”项潆笑着,语气随和,无半点冷意与讽刺。
“姑娘说笑了,”老者依旧笑道,“老朽一无妻子二无上人,每日渡几个人,捕几条鱼就以充足,要那些钱作甚?”
“您就不觉孤独?”
“山野之人自有山野为伴,哪会有孤独?”老者看了看天,“起风了,是顺风。这下又轻松咯!”他声音明朗,放下船桨回舱。
久立于舟头,“山野之人自有山野为伴”这句话久绕于心间,那该是怎样的生活……
“山野之人自有山野为伴”,这句话本就不适合她,她不是山野之人,怎可与山野为伴?
她终究只是个细作,完完全全的细作,终是奔走于各国之间,却活的完好无损的细作。
刚刚大哥眼中的闪烁在她脑海挥之不去,真的会没事么?
项家在楚国的地位很高,可这次毕竟犯的是通敌卖国之罪,虽这对他们来说是子虚乌有的事,可在楚王眼中,在对项家虎视眈眈的小人眼中呢?
“姑娘,进来喝杯茶罢!”老者从舱帘伸出脑袋。
“好……”
陶土茶杯甚是粗糙,却非常干净,杯中的茶香也清新。“这是何茶?怎会如此顺口!”项潆惊奇,项家、秦宫的茶大都是好茶,却都无船夫的茶香。
“这可就难倒老朽了,”老者笑的憨厚,“此茶不过是一般的茶叶。姑娘觉着好喝,怕是这茶干净,不染尘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