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慕琴沉吟了一会儿，嘴角却微微上扬，眼中有了几分笑意，“那么这件事，殿下就不应该问我了，法华寺素来香火鼎盛，怎么会一夜之间忽然要休整呢，皇上难道不曾对殿下下旨，此事不必再追究了么？”
泉泽的面色一变，朝着慕琴所在的方向轻轻笑了一声。
慕琴蹙眉，气氛陡然间沉寂了下来，慕琴此刻倒有些慌了，自己方才……难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你倒是料事如神，就连这一点都猜到了。不错，我派人查探密道之后，父皇立刻就派了安公公前来宣口谕，让我不必再深究法华寺之事。”泉泽想起昨晚安公公匆匆前来的样子，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的。
慕琴眉梢上扬，暗暗想了一番，这件事情乾武皇帝不可能一无所知，包括幕后究竟是什么人敢于对皇帝作对，甚至当初神兵阁的暗袭事件，密道的石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这些秘密，乾武皇帝就算未必全都了如指掌，但起码比他们两个知道的要多。
可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没想过接触什么惊天之秘，甚至在乾武皇帝面前夸下的一番海口，也不过是为了应急之用。这天下之大，对她而言，始终没有归属之感。
“皇上既然已经下令，殿下不如就此罢手，也就算了。”慕琴眼中隐隐透出一缕忧虑，片刻后才迟疑着说道：“若非此事牵涉殿下，旁的人若知道法华寺的地宫里有那样一条密道，皇上恐怕未必会留他性命。”
慕琴想了想，最后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殿下，是否当真赏识谢瑞？”
泉泽眉峰一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慕琴，开口道：“你替谢大人担忧么？”
“他并非出身世家，否则也不至于只在刑部做了一个评事。”慕琴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一些顾虑，但是看着泉泽沉默的眉眼，最终还是信任的说道，“谢瑞才华横溢，此事他也助我良多。我人微言轻，不能为他出力，但谢瑞满腔抱负为国为民，殿下如有可能，请多加体恤。”
泉泽没有说话，从容的端起了茶盏，然而瓷盏之中碧波微漾，他却没有了品尝的欲望，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却难以掩饰心中的烦躁，“你很担心谢大人？”
“官场虽然险恶，但是我想他未必不能应付。只不过，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慕琴看着窗外云霞如锦，喃喃说道。
她的视线散落在窗外，却看不见原本面色平静的男子眼中带着突如其来的怒气，那怒火不知道从何而来，竟然连泉泽自己都吓了一跳，等慕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点头道：“谢大人的确很有才能，但是入朝为官，许多事情并不是靠才能而已。”
“我担心的……也正是此处。谢瑞他，实在太过清高了一些。”抿了抿唇，慕琴还是坚定的说道：“但是我敢保证，他必然会是一个会造福社稷与百姓的官吏。”
然而泉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片刻后才淡然说道：“你放心，谢大人是可造之材，我必然会护他周全。”
慕琴露出了喜意，颔首道：“那么……慕琴就先告退了。”
泉泽没有再阻拦，他其实还有很多东西要问，甚至他想要知道的，慕琴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看着女子转身而去的背影，他心底却涌上了淡淡的倦意。千言万语，又全都吞咽了回去。
待慕琴出的门来，此刻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再过不久，恐怕宵禁就要开始了。
“殿下，您就这么让她走了么？”
一直隐身在暗处的俊扬出来，一直走到泉泽的身侧这才停了下来，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他最后也只能捕捉到女子转瞬即逝的身影。
“不然还能如何呢。”泉泽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揉一揉额角，漆黑的眼珠深沉不可探测，过了半晌，他这才站起身来，“其实我们这一次，得到的东西也不算少了。”
俊扬没有说话，很明显，对他而言这实在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过就连主子都这么说了，他又还能说什么呢。
“翁主，你总算是回来了。”慕琴的人影才刚刚走进院子里，小连就立刻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欢呼，而与此同时一直坐在屋内担忧的慕扇也冲了出来，声音哽咽道：“姐姐！”
“哭什么。”慕琴原本满面风霜，此刻心中也不由得软化了。
“姐姐你两天两夜不曾回来，我怎么可能不害怕。”慕扇以手掩面，低声道，滚烫的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滚落，看上去这样惹人爱怜。
慕琴抿了抿唇，心中只觉得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当年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这些她都从未害怕过，她害怕的，反而是在一个个没有任务的夜晚，她一个人蜷缩在买下的公寓里，傻傻的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会有人在意么？
慕琴叹息了一声，轻轻将慕扇搂在怀中，摸着她的长发，低声劝慰道：“好了，别哭了，姐姐这不是回来了么。”
“姐姐，你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慕扇到底是受过皇室的教育，不像慕琴穿越而来，这些规矩做的虽然像，但到底不是慕扇这样楚楚动人的姿态，她用手帕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焦灼的问道。
慕琴不绝有些虚脱，有人关心虽然好，不过什么事都要和人交代一番，倒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回去慢慢再说，此刻天色也晚了，小连，你去将门关好，至于这马……先将它带到柴房中去吧。”慕琴没有直接回答慕扇的问题，而是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这才和慕扇一起回了房。
一直到小连收拾的差不多了，慕琴也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大致对慕扇说了一遍。
“那……翁主的意思是，不日便要离开汤歌王都？”小连低呼道。
慕琴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小连，“我必须要走，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无论是乾武皇帝还是父王那边，我与慕扇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更何况……我此刻涉事已深，再想脱离出来，只怕乾武皇帝也不会允许。”
“翁主。”小连咬了咬下嘴唇，她原本只是一介婢女，当年被派来伺候慕琴和慕扇的时候不过也才十三岁，转眼之间五年过去了，她其实比慕扇还要大一岁，可是打心眼里却将这两位翁主看做是自己的姐妹一般，慕琴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决定对小连坦诚相对。毕竟日后在汤歌王都，慕扇的一切，还需要小连照顾。
“这些年我们是那个在汤歌相依为命，我与慕琴虽然是翁主，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朝不保夕。”慕琴看着小连，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走以后，慕扇便交给你了，小连。”
“翁主言重了。”小连此刻眼中也不禁含着泪，哽咽的说道。
“你哭什么……”慕琴缓缓笑了起来，伸手替小连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这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全都由你看顾，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等过几个月，我自然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我一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好不好？”
小连原本还一脸愁容，此刻被慕琴的话一逗，也不禁羞红了面颊，小声说道：“翁主……翁主怎么又拿奴婢开玩笑。”
慕琴也微微笑了起来，她素来不爱离别愁苦，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此刻故意说几句俏皮话逗弄一下小连，这才嘱咐对方早些去休息才对。小连也知道姐妹两个还有体己话要说，也就乖乖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慕琴看怜儿离开了，这才看着慕扇叹了一口气。从一开始她就一直红着眼眶，可是却始终没有落泪，只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烛火发呆。
“慕扇，你还记不记之前姐姐从假山上跌下来，曾经和你说过什么？”慕琴的声音渐渐变冷，慕扇也明显感觉出了这种变化，错愕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
慕扇眨了眨眼睛，原本哀戚的神色也逐渐褪去了一些，迟疑着说道：“姐姐说过，从此以后，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们。”
“你还记得就好。”慕琴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安慰慕扇，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可是安慰的了一时，将来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到底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自己离开帝都之后，剩下的一切，就只有慕扇自己一个人来面对与应付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这些年来我们姐妹两人相依为命，不论是在十年前荣国国破还是十年后的堂哥帝都，我总是陪在你身边的。可是……我却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你，你明白么？”慕琴狠下心，与其让慕扇日后吃亏挨痛才明白这些道理，她宁愿是自己亲自教育她该如何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