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眼看就要刺穿黑衣人的胸口,泉泽素来冷峻的面孔上也露出了淡淡喜色。他不过是撑着气势,但是心理却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七个人的武功不弱,能先杀一个,自己的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一分。
然而雪地之中忽的露出一双眼睛来,正是那黑衣男子的眼,丝毫没有临死的恐惧,反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而与此同时,一柄快速旋转的弯刀撕裂空气,直直往慕琴脖颈割去。
泉泽一怔,下意识身子立刻往后疾退。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最近慕琴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只怕是避不开这样凌厉攻势。
而与此同时,俊扬一个人挡住了其余三个人的攻势,根本来不及回救。慕琴只有后退,那弯刀的飞快的旋转,几乎在空中幻化出了一个完整的圆形。像是很久之前听说过的血滴子,只要套出人的脑袋,不过是一呼吸的时间,便能将人的脖颈生生切断。
慕琴原本可以避开这一击,她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然而那笑容很快就僵在了唇角。那柄弯刀不是因为速度太快而出现了残像,而是真的硬生生从中间分割了两截,从不同的角度往慕琴的咽喉和心口疾射而去。
泉泽的箭稳稳一挡,一下打飞了其中一把弯刀。然而另一把来势刁钻古怪,他再也来不及抽出手中的剑阻挡,只得飞快转过身子,用自己的肩膀挡在了慕琴的身前。
慕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而那弯刀竟然直直透过他一般的肩膀,硬生生地能看见森森白骨。
“小心。”泉泽自由养尊处优,就算是习武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此刻一张脸竟然痛得整张脸都已经变白,可是却还是硬生生挡在慕琴的身前,面色凝重。刚才藏身在白雪之中的断臂人缓缓露出了身形,一脸的阴狠毒辣,“真是命大,这样都杀不了你们。不过你断了我一只手,我取你一只手,倒也划算。”
竟然是个圈套!就连这一次,慕琴都变了脸色。泉泽一剑斩断了他的手臂,原本就是对方故意卖了个破绽。只是未曾料到泉泽武功如此高深,生生断了他一臂,然而就在泉泽出手的刹那,已经有人暗中出手,想要用弯刀割下自己的头颅。这个人竟然不惜用自己的手臂做引,也非要将他们杀了才甘心!
来不及多想,茫茫的一层积雪已经再次爆发出来。这一刹无数的身影纵横交错,就像是鬼魅一般飘忽不定。
泉泽来不及多想,手中的剑飞快一击,然而这几个人的身法虽然轻灵,但是联起手来的一击力量却大的骇人。俊扬因为是中场临时转身,直接被这暴风雨一般的一击重重砸落在了地面。泉泽的手臂上本来就有伤口,此刻伤口裂开,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然而对方却没有讨到好处,那样雷霆一击始终还是露出了破绽。慕琴扶住了泉泽连连后退,她一直藏在手中的匕首上已经沾了一抹绯红。
六个黑衣人飞快的往后退,慕琴的精神顿时一振,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笑容,将手中的匕首在空中虚按,其中一个人似是想抬起手来按住自己的脖颈,然而他的手才略略提起,整个人已经无声委顿于地面。
“六弟!”其中一个人惊呼出声,然而刹那间就变换了脸色。明明是黑色衣襟,分明却已经显露出淡淡血痕。不过是交手的刹那,六弟就被那个女子割破了咽喉。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原本一直潜伏在雪地之中的断臂人也缓缓露出了身形,面色陡变。他冷冷看着眼前三个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六条人影无声无息地围住了三人,空气中激荡的杀意似要撕裂虚空。
“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泉泽的嘴唇微微一动,他的眼中有微弱的笑意,像是风雪之中转瞬而去的飞絮。慕琴皱眉,不明白为何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还会和自己说这些。
“小心。”他的手无声无息贴在了慕琴的脖颈,那一掌之中蕴含的力量宛如决堤河流,让慕琴都有些受不住地发出了痛呼。而就在这一刹,为首的男子蹙眉,冷哼一声:“困兽之斗!”
慕琴终于明白过来,然而那一缕呼喊还未脱口,整个身子顿时觉得一轻。仿佛像是被剪短了线的风筝,慢悠悠往身后飞去。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记得泉泽最后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宠溺如同一潭深泉。
一开始发声的女子发出了一声讥诮冷笑,而与此同时,漫天飞雪如同处在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之中割裂天地。无形的杀气纵横交错,那样气势竟然比刚才的天罗地网还要恐怖几分。
一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撕成了两半。慕琴睁大着眼睛看着泉泽,他手中的长剑反手一击,传来了闷重的声响,然而一蓬飞血四溅,洒落在洁白雪地。
而就在长麒发生这一场狙杀的时候,梁城的某家客栈中,身着蓝衣的男子唇线微微上扬,不知道是在打量着什么。
客房里稀稀落落坐了三四个人,每个人都面色肃穆,神色沉静。
“事情差不多都应该结束了吧。”为首的是一个年近六十岁的老者,面色十分凝重。虽然知道计划十分的详细,但是毕竟百密一疏,很多事情也许有可能会有纰漏。然而唯独这件事,他却不希望有任何差错。
“长老放心,那黑风七杀是我们培育出了多年的杀手。就算他们失手了,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人查出他们的来历。”|回答的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神色恭敬。
而身着蓝衣的男子微微一怔,原本在唇角无谓的笑意缓缓收敛,蹙眉道:“你们……竟然出动了黑风七杀?”
蒙面的女子似乎很是开心,眼中有灿烂笑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有他们七个出手,一定不会有什么差错。怎么,柳公子觉得不好么?”
柳彦鸿微微一怔,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自然没有什么不好,黑风七杀是组织中最锋利的匕首,一旦出鞘,短短没有失手的道理。
他几乎不不愿意去想象那是怎样惨烈的一幕,一时间神色怔忪起来。那个女子,也会命丧在皑皑雪地之中么?
老者敏锐地看出了自己孙子的心情,然而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波动,沉稳地说道:“彦鸿,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吧。”
蒙面的女子笑意盈盈,眼中闪烁着怨毒光芒,“当年在帝都汤歌就是苏慕琴半路出手,否则当日我们大可以将燕王截杀当场。那样好的机会,原本可以里应外合,除去乾武的一个儿子,可是到底还是毁在了她手里。现在她又奉了乾武的命令去取赤龙花,如果不将他们格杀当场,乾武皇帝的病岂不是就要好了么?”
女子说的话自然有理,其余的几个人也默默点头,纷纷站起了身。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顺利将苏慕琴和赵泉泽处死销毁赤龙花。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乾武皇帝的身体已经一如不如一日,国师苏璎频繁出入王宫……这一切暗中隐喻都在默默提醒他们,是时候该出手了!
“他自然不能好起来,否则十年来我们苦心所做,岂非都是徒劳么。”老者眼中闪过一缕精光,抬手握紧了梨木座椅镂刻出来的狮子头扶手,声音低沉:“只要赤龙花一毁,乾武皇帝的信心,已经就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了。那么,一切就按计划行事吧。”
“是。”众人纷纷俯首低头,神色恭敬地鱼贯而出,只有蒙着面纱的女子眼中笑意讥诮,冷冷看了一眼柳彦鸿。
等到所有人都起身离去之后,只有柳彦鸿还站在原地,振非的神色有些担忧,然而老者只是抬了抬手,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那些人纷纷退走,四周的光线似乎都变得黑暗了一些。柳彦鸿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广袤天穹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雪景,然而那个面容冷毅的女子此刻,还会有心情观赏这样的大雪之日么?
身处在这样绝对的寂静之中,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某种可怖的幻觉。那个有着美丽面孔和冷毅眼神的女子,她的头颅被飞速旋转的弯刀活生生从脖颈之上切了下来。
这种幻象在脑海中浮现,竟然让他的手指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觉得恐惧呢,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是么。当那个一心迷恋燕王的女子忽然有一天改变了心性,她从一无是处随手可以抛弃的棋子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在生与死的刀光剑影里,成为了乾武皇帝的心腹,甚至引来了大周王朝无数目光的注意和窥探。
一直试图想要挣脱束缚着自己命运的锁链,却不知道越是挣扎,越是引来无数的丝线捆绑着她的手脚。一念及此,柳彦鸿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这一切,到底是苏慕琴的宿命,还是自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