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阮阮就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放下了自己带的衣服首饰,就开始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没错,就是在发呆!慕琴揉了揉额头,这些花娘未免也太有个性了吧!不过混在她们中间,自己应该也不会被认出来了!
这些花魁娘子们有一个单独的住所,翠竹也说过这里的规矩,平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她。后头也有专门的练习场地,只不过梁国公府的规矩大,没有准许是不能随便走动的。这里的前院和后院分的极为严格,慕琴此刻所在的地方算是在两者之间的交汇之处。这样的格局分布对保护主人的自然有利,不过慕琴却觉得兴趣盎然。无论是当日似极了未央宫的兰漪殿还是现在模仿皇宫布局的前朝后宫,都让人觉得十分微妙。
此刻时至正午,莺莺燕燕娇软之语不断从窗外传来。想必是其余教坊中的花娘也都到了,才这般吵闹喧哗。
这些女子久历风月,说起话来又急又快,倒真个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慕琴在一边听墙角听的有趣,但是阮阮和绿珠似乎都没什么兴致,一个对着眼前的细颈长瓶发呆,一个则吃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点心。
慕琴挠了挠头,也懒得想这么多,恰好有人送了午饭进来,三个人便凑成一桌吃了顿饭。绿珠为人心直口快,而且似乎很是贪财。一直啧啧称赞梁国公府就是不一般,就连饭菜都如此精美可口。
吃过午饭之后,阮阮借口说要休息,但是绿珠却闲不下来。她站起身往门外瞧了一眼,这才转过身对屋内说道:“外头有日头了呢,真是难得的好日子,不如咱们也出去坐会儿吧?”阮阮摇了摇头,端起一杯茶喝了起来,手中还翻着一卷诗词。如果不说,想必谁也看不出这样宛如大家闺秀的女子竟然是个花娘吧。
慕琴自然是求之不得,正忌讳着说自己要一个人出去难免落人口实,现在绿珠主动相邀,正是中了慕琴的下怀。所以立刻站起身来笑道:“慕琴陪绿珠姐姐一块儿去吧,这屋里的确是没有外头舒服呢。”
绿珠见阮阮摇头原本脸色便有些难看,此刻借着慕琴的话下台,立刻便又重新笑开了花。她伸手拉住慕琴的胳膊笑道:“是啊,清寒宴一年一度,谁晓得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进来。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不过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罢了。”
慕琴机智,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谁知道绿珠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慕琴自然只能恩恩啊啊的听下去。虽然不能离开这院子,但是在门口走一走想必是无碍的。起先绿珠还有些害怕,但是禁不起慕琴这一耳边风,于是两个人便绕着小院走了起来。外头的景色自然比院子里好得多,而且想必是因为没有闯入禁区,这一路也不见有什么人来制止她们两个。
绿珠的话题一直绕在青楼教坊之中的事情出不来,左右不过是谁的妆容好看谁的年纪多大之类的事。慕琴一路上左顾右盼,哪里还记得她在说什么,不过是敷衍几句罢了。
“哟,这不是绿珠么,我可有两年多没见着你了吧。真没想到两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还混到了清寒宴里来。如果被先前那群姐妹们知道了,她们不知道该多惊讶呢。不过,要不是白鹤楼被烧,哪里轮的到你呢?”
慕琴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却看见是一个满头珠翠的妖娆女子。
绿珠的脸色也陡然一变,原本灿如春晓的眼眸一黯,冷冷哼了一声:“我说这大冬天的怎么还有这么聒噪的声音,原本还以为是蛤蟆呢,谁料到却是有乌鸦,真是晦气、晦气得很!”说罢,她拉住慕琴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
那女子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在后头笑得猖狂,“绿珠,你现在和从前真正是不一样了。那个三贞九烈的女子哪去了,现在不还是和我们一样么,以色事他人,还装什么架子。眼巴巴的来清寒宴,还不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次可就是换成慕琴愣住了,怎么回事,三贞九烈,这个词是用来形容绿珠的么?
“蛮娇,你是故意来找茬对不对?”绿珠终于憋不住满腔怒火,转过头破口大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如果白鹤楼没被烧,来的自然都是春风柳里胜出的舞姬。可我原本也就进了十花魁,你自己呢?我可是听说你不过是十五花姑而已,还有什么资格在这笑我?”
看来这话算是戳到那女子的痛处了,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不过来的人可不止那名叫蛮娇的女子一个,站在她身后的还有三四人,原本这几个人都是站在一边看热闹罢了,谁料绿珠这一开口倒是连带着几个人都一起给得罪了。
其中一个女子快步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捏绿珠的脸,“十花魁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都一把年纪了高不成低不就,我们虽然是花姑,但到底年轻,哪像你早已经是明日黄花残花败柳了!”
绿珠哪里肯就这么容易被她捏住了脸去,伸手就和来人掐了起来。慕琴一惊,下意识的便想上去劝架。而且女子打起架来可不见得比男人文弱,相反,用指甲、拽头发是家常便饭。慕琴深谙这一套自然不能让她们打起来,否则到时候闹起来怎么收场?
她身子往后悄悄一退,看上去便像是被人从拽了开去一般。但是在看看离开那群人,她便快速蹲下身捡了一把小石子拢在袖中飞快的打了出去。在场的都是些弱女子不会武功,吓唬吓唬就成。
果然,一群人正准备酣畅淋漓的打一架,却纷纷觉得自己膝盖、手臂一痛,同时都松了手,纷纷叫喊道:“是谁,谁敢偷袭你姑奶奶?”
慕琴这才上前一步,含笑说道:“各位姐姐请听慕琴一言,这清寒宴就要开始了,姐姐们在这儿动手,难免失了名头不说,万一要是在脸上身上留下了伤口,这几日功夫哪里会好呢?做咱们这一行的,最要紧就是面容肌肤。到时候清寒宴上有了伤口疤痕,怎生是好,姐姐们说呢?”
“哼,清寒宴上我们走着瞧!”那名叫蛮娇的女子被飞来的石子砸乱了发髻,被慕琴这么一说,自然是心中一震。她当然不想真的自己的面容肌肤有什么损失,否则到时候还怎么登台演出,又有谁会喜欢一个脸上有伤的花娘呢!
绿珠鄙夷的看了她们一眼,正想出言反击,慕琴已经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轻轻摇头。
“冤家宜解不宜结,姐姐今天已经占了上风,何必和这些人计较呢?”慕琴轻轻一笑,那一群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看见慕琴眸光中闪过的一丝警告,自然是不敢造次,一转眼就全都散了个干净。
绿珠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这才没好气地说道:“知道我绿珠的厉害了吧!算了,这次就放他们一马,下次在让我瞧见,一定撕烂她的嘴。”她哪里知道这些人退走可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慕琴那一把小小石子的功劳。不过慕琴也只是恭维了几句,并不说破。
“我们再走一走吧,姐姐也好看看风景,消消气呢。”慕琴有点害怕绿珠一气之下就回去了,连哄带劝地说,:“方才那些人和姐姐从前认识么,怎么说话这般没有教养!”
“教养,你还指望这群人有什么教养!”因为慕琴一直帮自己说话,此刻又是同仇敌忾,绿珠自然是对慕琴好感大增,原本对她来历不明的戒备立刻打消了一般:“我们原本都是宜春院里的。”
原来绿珠在进青楼之前还算是个小家碧玉女,她的父亲原本是个私塾的教书先生。甚至还有一个未婚夫,不过未婚夫得罪了人,叫人活生生打死了。父亲亲手写了诉状,没想到去了衙门之后一去不回。绿珠是个弱女子没有办法,只得辗转风尘之中。
慕琴只觉得不可思议,照道理来说,这样的身世其实倒不见得有什么稀罕。不过……总觉得阮阮才比较适合这样的出身,倒是绿珠大大咧咧的样子,很难想象她有一个如此气节高尚的父亲。
不过人活在世,总是各有各的难处。总不能因为父亲正派,就让女儿也非得一起送死吧!慕琴没有说话,但眼中已经露出了一些悲悯。
也许是绿珠说的太过入迷,根本就没在意自己到底走到哪去了。可是慕琴却有意无意的引导她往桥上走去,横跨了这一座长桥,尽头便是兰漪殿了!
一路行来一个人都没有,看来这里的守卫也算不上森严。绿珠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和慕琴踏上了兰漪殿的范围。
“两位姑娘,请留步!”慕琴正偏过头,却不料一把刀鞘就斜斜挡在了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