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白默然,他当然不想坐那个位置,坐上去都少活几年,他可不是那几个蠢货!
几个继子继女斗得死去活来,而坐岸观火的人却时不时地添油加醋,别以为那几个人私下里的龌蹉没有人知道,她不说是因为现在不想管,而那个巫俏,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房间里格外安静,只有那只关在笼子里作为宠物圈养的金丝雀时不时地展开着翅膀发出一阵声响,钢笔在纸页上沙沙沙的声音很细微,甄敏茹停笔间已经抬起了脸,“郎氏根基深厚,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这么一折腾至少三年之内郎氏绝对比不过甄氏!”
“敏姨高瞻远瞩!”苏少白垂眸,确实,如果说只是这么几件事就打垮了郎氏,那也太小儿科了,郎氏成立七十年,历经三代人的守护与壮大,打下来的基业根深蒂固,而郎家的应急反应也不差,那个看似闷葫芦的郎二少这些天虽然没有主持什么媒体澄清,但私下里解决问题的速度是让人惊叹的,说的话少,做的事情却果断又有效。
“少白!”甄敏茹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你想办法让暖阳回来!”她说完转脸来看了一眼苏少白,目光一定,“什么法子都可以,只是,不能伤害她!”
苏少白目光微凝,退了出去。
什么法子都可以?
转身出门的苏少白薄薄的唇角微微一弯!
敏姨,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大清早的就见到你,很意外!”尹泽看着脸色微微泛白的甄暖阳,指了指旁边的小花园,“去那边走走!”
甄暖阳跟在了他的身后,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今天阳光灿烂,草地上面投下的两个影子,时而挨得很近,时而重叠。
甄暖阳撑开五指,抬头从五指缝隙间去看东升的太阳,有些刺眼,刺得她眼睛眯了眯,收回目光时看见尹泽已经走出了几步远,正站在那边等着她,她收回了手,慢慢得迈开了步伐。
“这让我想到了在英国的那段时间,工作太忙了,每次来找你哪怕是坐在这里静坐一个下午,出去的时候身心都得到了放松!”甄暖阳说着笑了笑,“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的人格魅力,你看你什么事情都没做,都又让人放松的魅力!”
尹泽双手抄在胸口,沉吟了一阵子,“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我是医生!”
“你还真是不谦虚!”甄暖阳跟了过去,两人就在鹅卵石的小道上面走着,走了几步尹泽便沉声开口,“sunny,你有心事!”
“哪有?”甄暖阳抬脸看他一眼,“那是你的职业病,看谁都觉得谁有病!”
尹泽默而不言,只是脚步缓了缓,良久才低低出声,“sunny,你知道吗?他来找过我!”
甄暖阳的脚步一停,斜长的身影在被风吹着动摇着的树影下越发显得单薄,她自然是知道尹泽话里的‘他’指的是朗润,她也瞬间想到了晨间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时印在眉角边的亲吻,还有他在耳边的低喃。
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甄暖阳的心口一阵抽疼,却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虽然她的强装笑颜在尹泽的面前如同一张薄薄的一戳就破的纸,但是她却摆出一张笑脸,努力得让自己看起来其实是很开心的。
尹泽那双通透的眼睛神色是变了又变,在看到她努力挤出笑容时,心里微微一酸,还想说些什么,便被甄暖阳笑着打断,“我要走了!”走出一步时脚步一顿,“你,珍重!”
站在原地的尹泽心口一颤,再抬眼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远离了自己,他低头看着自己投影在草地上的影子,内心里是一阵惊涛骇浪。
终于,还是
雅致的别院,甄暖阳经过了艾萨的通报之后走了进去,正值中午,不同于往日见面的地方,这个地方多了一丝温馨。
像家一样的温馨!
“来了!”
厨房里传来了一阵声音,甄敏茹身上套着围裙,发髻高挽,这个一生都醉心商场的女人今日看着却又有了家庭主妇该有的温柔贤淑,“坐一会儿,我今天新学了一道菜,保证你喜欢!”
甄暖阳站在饭厅里,听着这句家常话,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她放学归来,饿得两眼昏花,趴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她的饭菜出锅。
那时候透过厨房的玻璃门,她看着厨房里的那个身影,熟练地下厨,而她也痴痴地等着,凝着那口锅嗅着香气咽着要流出来的口水。
甄暖阳情不自禁得挪着步子想要靠近厨房门口,可是那门不是玻璃门,而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姑娘,蹲在门口从那么矮的地方看清厨房里的情况,然而今天,她却突然想,想蹲下来,虽然她也知道,今天的她透过那扇门已经看不到当年那个贤惠而温柔的母亲,但是她却
好想,好想
甄暖阳这么做了,她一米七的个子蹲在了厨房门口,从隙开的门口睁开着眼睛朝里面看,那双大眼睛在阵阵的菜肴翻炒过程中渐渐地红了,她那只扣在门沿上的手指慢慢地抓紧,随着那扑鼻的菜香溢出来时,那红了眼眶里,早已经泪光盈盈。
“蹲在这里做什么?来,过来吃饭吧!”甄敏茹推开厨房的门时看到了蹲在门边的女儿,她手里还端着一盘子刚出锅的竹笋烧鸡,伸手拉过蹲在地上的甄暖阳,拉她起来时用力不够,而她出手拉甄暖阳的时候两人都身体僵了僵,大概是多年没有这么亲昵,突然靠近,身体都变得陌生。
甄敏茹一手没有把甄暖阳拉起来,随即笑了笑,“我还当你是小时候呢,那个时候你还小,又瘦,一只手都能提起来!”
甄暖阳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伸手端过了甄敏茹手里的盘子。
这一顿饭注定吃得五味杂陈,两个人的餐桌,四五个家常小菜,竟全是甄暖阳儿时最喜欢吃的菜肴。
这是甄暖阳十几年来一直所期待的一顿饭,但是今天,她吃在口中却难以下咽,耳边是甄女士温柔的谈笑声,说着她小时候的趣事,一些她都记忆模糊的小事情现在被她说出来,心里居然难掩住难耐的苦涩感。
她来之前就跟甄敏茹打了电话,而甄敏茹也以这样的方式欢迎着她,两母女十八年来第一次的聚餐,看似融洽,但是坐在这样不是自己家的地方,吃着这隔了十几年都完全吃不出当年味道的菜肴。
甄暖阳突然觉得,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当你发现你苦苦追求的东西有一天再次出现时,拥有时却发现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
甄暖阳安静地扒着碗里的饭粒,对面坐着的甄敏茹不停地给她夹菜,她低着头,咽下口中饭菜,抬脸时看到了那张近在尺咫的脸。
此时的她不再是甄氏那个高高在上令人生畏的独裁者,她是一个母亲,是生她养她成人的母亲,她的笑是真的,从眼睛里都能看出来,她是在发自内心的笑。
然而这笑容却让她心痛难耐,她恍惚地看着她那张笑脸在火光中变得扭曲,变得撕心裂肺,丧失了理智,鲜红如泼墨般涌出,遮住了她的眼睛。
甄暖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抖动的手,在碗被放下来的那一瞬间,她抓紧了桌布,抬起那双红了眼睛。
“妈,你去自首吧!”
哗啦一声,对面那只伸手舀汤的手一松,汤勺溅落在汤碗里,而良久之后,一把银色的小手枪慢慢地抵在了甄暖阳的额头正中央,语气里有着震惊和早有预料的沉叹。
“你果然是记起来了!”
D市难得的好天气,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却压抑非常,助理在半个小时之前将邵兆莫需要的资料都一一送了进来,把几个最有可能有联系牵扯的案件卷宗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这选出来的卷宗分别是十年前和二十几年前的,还有几宗是最近两三年发生的案件,因为前两宗案子时间隔得太久,他们下面的人翻了好久才找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内线被拨通,邵大律师在电话里声音异常低沉,询问了那两件卷宗的一些基本情况,助理在电话里听出了邵兆莫语气的深沉,果然在挂断电话不到五分钟,邵兆莫已经从他的办公室里面奔了出来。
他走的太急连平日里走哪儿都要带着的公文包都没有带走,而是直接用手抱着那俩叠卷宗大步走了出来,看到助理便扬声开口,“开车!”
关阳的车被堵在了半路上,车里的尚卿文看着前面被堵死的道路,抬手看了看手表,公文包内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电话是张晨初打过来的。
“邵兆莫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急着要我们赶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听他的语气很着急!”张晨初也是满心疑惑,跟尚卿文通电话的同时还在指挥着张家的司机,“快点快点!走另外一条路!”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邵兆莫说在司岚的办公室汇合,应该很重要!”尚卿文说着重重一叹,手已经伸过去拉开了车门,他跟关阳打了个眼色,前面堵得厉害,这里离司嘉不到半里路,他决定下车走过去。
尚卿文一下车跟张晨初草草说了几句,快步朝司嘉写字楼走去,一阵疾步奔走到了楼下时,已经远远看到了属于朗润的专用林肯越野车停放在了门口,跟邵兆莫的车并排停放,他暗吸一口气极快地走进了大楼。
尚卿文在秘书的带领下走到司岚的办公室,敲门进去时就听见一阵翻动书页的声音,沙发上坐着的三人,除了邵兆莫眉头紧拧地坐立不安,而朗润和司岚则在低头翻阅着邵兆莫要求他们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