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卿文正在仔细地看一小盆虎皮兰,翠绿的厚皮叶子,直抖抖地竖着,他拿在手里看了看,下一秒就从皮夹子里取了钱递了过去。
张晨初看着拿着小花盆的男人,抖牙,这是什么预兆?他怎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姥爷的生活状态了,嗯,他家姥爷就是这样的,一大早爬起来什么事儿都不做,花鸟市场走一圈,每天回来手里都不会少东西,不是一盆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就是一两只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里捡起来的流浪猫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每年去姥爷家都不敢进那个门,车停在大院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猫狗和鸣声,天啊,那哪里是个家啊,那简直就是一个动物园!什么咪咪,多多,毛毛,最要命的是,姥爷还养了一只特别宠爱的小狗,名字居然叫‘晨初’!你可以想象一下,每次他回家,姥爷激动地一喊‘晨初’,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只狗就先蹦出来了!
天,张晨初风中凌乱了!
“半山别墅那边没事了吧?”张晨初问,还刻意往路这边靠了靠,他怕毛茸茸的东西。
“嗯!”回应他的是尚卿文轻轻的声音,他似乎对手里的那盆虎皮兰特别感兴趣,拿在手里还边走边看。
“别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就常来这里溜达?”张晨初瘪嘴,伸手把一个花架子上的绿叶子给扯了下来。
“不可以?”尚卿文不看他,朝挂在花架子上的一盆葫芦草看了过去,这几天他每次过来都会买两盆花回去,家里的各个角落都摆着有了。
张晨初哑然,随即神情轻松,可以,当然可以,你这人不就这样么?周边的人都急死了,他还优哉游哉的,姥爷说这是修身养性,可他就做不到像尚卿文这样,火烧眉毛的还这么悠闲自如。
“贵州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尚卿文从花架子上取下那盆葫芦草,拿在手里看了看,轻声说道。
总算是说到了正是,张晨初把手收回来插进裤腰带里,意味深长地朝尚卿文看了一眼,“不太好!”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抱香烟来,点燃了安静地抽了起来。
打火机被他把玩出一阵阵的‘啪啪’声,张晨初的情绪有些纠结,一说到这件事就眼神沉郁。
尚卿文把葫芦草重新挂了上去,语气平静地说着:“尽力了就行了!”
张晨初吁出一口白烟,“那个项目是我们两人撮合而成,钱亏了倒是件小事,但因为这件事故出了那么多条人命,贵州那边已经开始在着手调查了,我赶过去的时候,那边项目组的经理还被扣押在局子里,整个项目已经全面停工了,有关的后续调查正在铺开,卿文,我最担心的是,这个案子会牵扯到我们两家!”
尚卿文看了他一眼,“这不是现在能担心的问题,已经牵扯上了!”
张晨初面露抓狂之色,伸手抓了头发一把,“那些人已经从原材料开始查了,百分之七十的钢材是从尚钢出来的,有关原材料不合格的传闻是越演越烈,我老爸跟爷爷都快急得焦头烂额了!”
历来安全问题都是重中之重,没有出问题还好,一出问题就要面对太多太多的后续问题。
尚卿文脸色沉郁,一周前贵州那边的项目发生工程事故,修建在一半的第二期工程出现垮塌,十几个工人从高架上坠下来,当场死了七个,两个在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剩下的三个还在观察中。
“我就说了不接那边的摊子,我爷爷非不听,呈帝几十年来都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他妈的现在一出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张晨初低咒出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中他抬脸看着尚卿文,伸手啪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微沉地低声说道,“卿文,尚钢这次怕是跑不掉了!”
尚钢,董事长办公室!
周嘉手里拿着一份才打印出来的文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神色有些焦急,“贵州那边的通知!”
尚雅阳接了过去,看的时候眉头就慢慢地皱紧,周嘉站在一边面色纠结地说道:“那边政府出面,已经跟D市市政府这边有所交涉,要求我们必须协作调查!”
这年头,一旦沾上人命的事儿,不敢马虎!
尚雅阳放下手里的文件,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起来,“我知道!”刚才司岚哥哥已经跟他打了电话,言外之意也是希望尚钢能接受调查,毕竟,那个项目的钢材大部分都是尚钢提供的!
四个月前尚钢生产的钢材就因质量问题使得销量下滑,市场都丢失掉了一大半,之后尚卿文上位,严把质量关,再加上呈帝集团的鼎立支持,连续在D市的两个承建项目上都用的尚钢的材料,圈子里不少人都肯买尚卿文的面子,销量才被拉了起来,这才使尚钢的信誉慢慢地好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前几天爆出来尚钢在巴西那边投资的失败已经让尚钢的股票值不可抑止地下滑,整个尚钢人心惶惶,现在又冒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屋漏逢夜雨。
尚雅阳深深吸了一口气,“马上回复贵州那边,说我们尚钢愿意配合调查!通知各部门的负责人临时开个会,并把尚氏的律师代表叫过来!”
“是,我马上去办!”周嘉说完便疾步走出了办公室,尚雅阳神经紧绷,躺坐在办公软椅上陷入了沉思,但他沉思的心绪被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铃声给打断,他接起来,听见那边的声音,便暗吸一口气,轻声喊了一声,“爷爷!”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尚钢积极配合调查,你也不要着急!”尚佐铭在电话里严肃地说道。
尚雅阳脸色微沉,“爷爷,那个工程是三个月前开始启动的,那个时候正是尚钢的质量监察月,我相信从我们这里出来的成品不会有问题!”大哥那段时间那么辛苦,人都瘦了一大圈,而且那个时候整个公司都因为大哥的上位而斗志高涨,那段时间产品的质量都是严格把关的,不可能会出问题。
“雅阳,说话不能这么绝对,不出问题最好,出了问题是要有人负责任的!”电话里尚佐铭厉声说道。
尚雅阳神经一紧,“爷爷,你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大哥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电话就挂断了,尚雅阳捏着电话迟迟没有放下去。
医院,紧闭的办公室里,林雪静摸了一下舒然的手背,发现她的手背很冰凉,林雪静惊了一下,忙用双手握住她的手,搓了搓,低声说着:“你这手脚冰凉的毛病怎么还有呢?平时要多注意保暖!长久这么下去对身体不好!”
舒然坐在椅子上,手被好友这么揉搓着,心里却因为等待也变得焦虑不安,林雪静从她做完检查之后就一直陪着她,也发现了她的异常表现,她不说,林雪静也没敢问,就是觉得她今天的情绪很不正常。
身后的门被推开,穿着平底鞋进来的医生将门关好,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舒然看着她进来,整个人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坐直了身体朝她望了过去。
心里在默默地反复地说着,应该没事的,因为家庭医生给她做了检查,说恢复得很好,而他也说过的,半年后他们就可以要宝宝。
医生是个中年妇女,她拿着手里的检查报告,抬眸看向了舒然,低声说道:“舒然,你才二十三岁,对吗?”
“是!”舒然急忙点头,她看着医生那目光,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越来越紧,手不由得抓紧了怀里的包,“有什么问题吗?”
林雪静也紧张了起来,“阿姨,有什么问题吗?”说着她脑海里突然窜出当日舒然流产在医院里住院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的,什么大剂量的打胎药
林雪静浑身都凉了一下!
“你 ”医生说着话语却停顿了下来,看着舒然欲言又止,最后放下报告双手交叉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你能告诉我,你在流产之前吃过什么,你又是如何流产的?”
舒然其实对那天晚上能记起的东西太少了,如果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天晚上的经历,那就是痛,痛不欲生,她的手抖了抖,但还是沉住气地拉开了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俩盒米非司酮,其中一盒里面的两颗已经没有了。
林雪静表情呆愣,她之前吃过这个?怎么可能?
医生拿起来看了看,“这是药流的药,你在流产之前吃了两颗吗?”
舒然重重地点头,心里却开始滴血,她没有办法去想莫妈的‘对不起’还会有其他的解释,这药就是最好的解释,少去的那两颗在哪里?如果莫妈没给她吃,莫妈又怎么会在昏迷时拉着她说‘对不起’!
她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孩子的离开只是个意外,是她的意外,是她的不好,她不该冒雨走那么远,她把失去孩子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头上,也正因为如此,她那一个月都不曾睡个好觉,她内疚,她自责,她怪自己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更痛恨着自己的任性。
医生微叹,“我之前听你说流产时的情景,你说过流血量很多对吗?”
舒然的脸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医生想了想:“你怀孕初期就有少量的出血症状,这跟你的身体情况有关系,你子宫壁的厚度是正常人的三分之一,这样的体质本来就很容易滑胎流产,而你这次流产对身体的亏损太大,你又是第一次怀孕,我担心你以后 ”
医生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对面坐着的女孩子脸色已经惨白,她不忍再说下去,而在旁边听着的林雪静也傻眼了,她是知道女孩子第一次怀孕如果孩子不能留的话是要很好的保养的,因为对没有生育过孩子的年轻女人,子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之前舒然怀孕初期就经常落红,为此还卧床休息了大半个月。
舒然拿着检查报告先出了办公室的门,林雪静虽是担心她,但还是站了一会儿,等舒然出了门才紧张地小声问着,“阿姨,你刚才的话是不是还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