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落的幽梅轻轻地睡在午后低矮的石墙边缘,即将掉落。
冬日里最后的一阵寒风袭来,将刚好坠落悬崖的幽梅连枝卷走,石墙陡然变得光秃;循风而来的春意把低矮的石墙装饰成深绿的风景,突然温暖的阳光也将阴冷的印迹抹去。
这里,本是一片安谧的世界……
静谧的午后,少年们悄悄地爬过墙头,溜进校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荡在林夏的脑海里,心中剧烈的害怕让他摔了一跤,几个同伴溜在前面没有注意到他。
林夏埋头看了看怀里的阿狸公仔:“还好没有碰到灰。”然后他站起身,发现牛仔裤上被磨出了一个洞,里面隐约还有血丝渗出。
但林夏只拍了拍沾到身上的青灰便继续前进。
校园操场的阳光如钻石般闪耀,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陈晓秋和几个坐在窗边的同学商议着拉上窗帘,林夏这时刚好溜进教室,不声不响地朝着陈晓秋旁边空闲的座位走去。
“咝……”“陌生人”的突然出现令陈晓秋她们几个倒吸了一口凉气,“陌生人”林夏也被吓了一跳,刚开始愣在原地,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露出傻呆似的笑容,冒出一句话来:“下午好呀!”这不得不让她们鄙视了林夏一眼。
教室里自习的同学们象征性地抬了抬头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便继续低头念书。
刚坐到座位上的林夏赶紧平复着自己慌乱的情绪,而陈晓秋和同学们也开始拉上窗帘,教室里一点点地暗沉下去。外面强烈的阳光透过天蓝色的窗帘,仿佛涌进一股悬在空中的幽蓝色瀑布,只是林夏的呼吸却因陈晓秋而静止了——幽蓝的瀑布为陈晓秋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迷雾,平时扎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今天却散开着,藏在秀发里的脸庞让人着迷,仿佛天边的明月,仿佛初日的晨光。林夏隐约看见她和他自己脸上缓缓泛起了绯红….
“你怎么迟到了?”陈晓秋压低了声音,对着林夏说,“值班老师还没有来,不过你还是快点复习吧,马上就要期末了。”
林夏小心地把阿狸公仔放到陈晓秋的抽屉里,然后又拿出一本课外读物,小声地回答说:“没事,我经常迟到的,你看,我现在不也在学嘛。”
陈晓秋望着林夏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不好往这方面多说,倒是拿出抽屉里的东西——是一只有些褪色的阿狸款公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望着她。
陈晓秋轻轻地抚摸着阿狸的右耳,在蓝色光线下她清楚地看见耳朵和脑袋连接处上的一针一线。
“耳朵有些歪了。”
“什么?”林夏的耳朵有些没听清。
陈晓秋把公仔重新放好,说:“谢谢你,林夏!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厉害!”
林夏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说:“没什么,何况我觉得他补得还有些歪了呢,呵呵……”
“呵呵……”两人一起不小心地笑出了声来。
“不要讲话!再讲话我就记名字了!”班长叶雪威严的声音传来,林夏和陈晓秋立马住嘴,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教室里温馨的画面缓缓延伸到窗外疯狂生长着的新枝绿叶,茂盛的树林一点点地生长;时间如风一样地吹过,树林忽绿忽黄,然后是叶落雪飘,一朵不合时宜的梅旋转着落到窗牖边,窗帘也早已乖乖地缩到一边。
林夏坐在原来陈晓秋坐的地方,他一下子就看见了这朵梅,呆呆地盯着它,眉头微微一皱,然后露出无奈的表情,对着它轻吹一口气,连枝吹走了。
语文课上正讲得风生水起的朱老师看着林夏这个小子又把头偏向了窗户,生气地说:“林夏,你来解释下这个词语!”
林夏听见来自于老师们那种熟悉的“召唤”,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不过散光二百度近视一百的林夏从第五排望去,只觉得黑板是乌麻麻的一片,紧锁眉头,努力地挤眼,才看见朱老师正用手指着“伶官”二字问他。
“‘令’官这个东西嘛……我想是……”林夏词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却听见周围传来些窃笑的议论声,一时语塞,停留在“是”字一上,迟迟不能落下“帷幕”。
朱老师盯着林夏说:“这个字念‘伶’,不念‘令’,是‘乐工’之意,乃古代的一种官职之称。清楚了吗?”
“嗯,清楚了。”林夏假装懂了似地点了点头。
“坐下去吧!”朱老师发了话,林夏便坐下。朱老师见林夏似有悔改之意便安心翻开课本,接着说:“今天我们讲欧阳修的《伶官传序》,首先……”
坐在第二排正中的陈晓秋,直挺着背,收束好的马尾弯柳般地下垂,手中的笔似乎一刻也不曾停下地做着笔记。“一直写笔记也不嫌累,真是个傻瓜!”林夏小声地嘀咕着,坐在林夏以前位置上的同桌喻文景停下手中同样忙碌的笔尖,脸色极为阴沉地偏过头对林夏说:“你才是个瓜!”
沉淀的时间,灰暗的影像,构成了人的记忆。人的记忆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工具,每个人都可以沉浸在那个世界里,那里有一个人最美好的,也有一个人最痛苦的,但,记忆最神奇的方面是——它是一个能够被它的主人随意想象的世界。
睡意绵绵的午休宿舍,冬季特有的寒气弥漫着四周。林夏将自己包裹在温暖的被窝里,但灰暗的影像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宿舍的天花板上。
——“林夏,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陈晓秋用手指戳了戳林夏的手臂。
“可以,说吧。”林夏微笑。
“嗯…。。我想换个座位,因为我们坐在一起总是讲话,这样下去不好。而且我很想和唐宛坐一起,可以吗?”陈晓秋的语气像是在商量,可又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林夏刚坐在这里还不到一周,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我又招人讨厌了吗?林夏想。
“哦,你想换就换吧。”林夏的心里感到了无奈和难免的心酸。其实也算不上离开嘛,只是换了个座位好吗林夏?大家还是……朋友嘛,不要想多了林夏。
“我没关系啊,毕竟这是你自己的意愿呀,不用问我的。不过你怎么换呢?”林夏说。
“哦,你不在意就好了,是我想多了。嗯……我会直接给朱老师说的。”陈晓秋显然很开心,林夏却很难过,不过林夏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你准备怎么对他说呢?小心他批你哦!”林夏做出一个很欠扁的的表情,逗得陈晓秋哈哈大笑。
“你这样子好丑哦!”陈晓秋挥手打林夏的手臂,林夏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告诉他我们坐在一起很爱说话就行了嘛。”
“不会让我背这个黑锅?”林夏挑眉。
“不会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呀?我像是那种损人利己的坏人吗?”陈晓秋向前逼问。
“像……”林夏往后缩了缩身子。
“哎呀!你个娃儿……”说笑着陈晓秋又开始打林夏,林夏却是不躲也不闪,而是一字一顿地说:“娃,儿?”
清澈的笑声流水般回荡在林夏幽谷般的脑海世界里,校园此时仿佛也是一座幽谷,谈笑声回荡着迟迟不肯离去,可惜只是虚幻的;一首更为真实悦耳的钢琴曲打破了连绵如山的梦境,午后的宿舍顿时热闹起来。
林夏还留在被窝里,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像是又回到当初,结局也不是这样的——林夏被梦给掏空了。
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呀?
罗茗看到林夏像狗一样缩在被窝里,想到自己身为室长,有责任也有义务监督室员的学习,防止迟到,于是掀开林夏的被子,不料被子下面还是被子;林夏此时也睁开了眼睛望着罗茗。
室长罗茗见室员林夏已经将目光呈交给他,虽然是迷迷糊糊的熊猫眼,但无伤大雅,更伤不了罗茗的指挥权。罗茗命令道:“林夏,快起来上课了,万一你迟到了,我也得挨老师的批评!”
林夏正处于怔忪与失落的边缘,懒洋洋地说:“好的,没问题,室长,我领命……”于是翻身起床感叹茕茕时光为何如此残忍,那怕再小睡一会儿也好呀!
时光的残忍表现在它喜欢在树上留下年轮,在土地上留下杂草,在人的心上留下刮痕,在地球的脸上留下深渊裂谷,那怕是宇宙的边缘也不能幸免,全部都有它存在的痕迹,而任何被它带走的仿佛从此消失,永远都不会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