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蟠大街在建康城内偏东面,左右不过离着皇宫内院3里多路,那一排宅子依附着皇城而建,金碧辉煌,连门口的狮子神兽都端着气派非凡,没错!这一排宅子均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的府邸。
从龙蟠大街由西往东数第三家,便是当朝左丞相洛连森的府上了,赭色的府门修的大气古朴却不显得奢靡,在这远近一排金闪闪的府邸中,颇有些品味,全建康的人都知道,洛丞相是状元出身,极重孔孟,想必是以修身为家训,四个侍卫打扮的人强打着精神站在石狮子旁却有些昏昏欲睡,在这并不是太喧哗的大街上,除了闹心的知了声,却是很安静。
诚然也没有人发现,在洛府后门,有一道嫩黄色的人影一闪而过,青白色的墙外探出一张少女的脸蛋,因天热而呈绯色,一圈细微的绒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一颗甜美的水蜜桃,一双大大的眸子左顾右盼,流光飞舞,在那张不大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洛桐轻车熟路的翻过墙头,只顾着环视四周,却没发现墙下有人,直到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意外的摸到软绵绵的物什,她才立即站起来,想看看是谁这么倒霉,走在墙下也能被砸倒,将他拉起来一看,才发现是相府三小姐她的亲妹洛柳的贴身丫鬟俏儿。
俏儿揉着屁股,却慢悠悠的的福了一福,“二小姐,您出场的方式太特别了,婢子让二小姐受惊了”。洛桐拍拍身上的尘土,不甚在意的问了句“你不在扶柳轩伺候你家三小姐,到这后院作甚。”随后歪着头想了一想,得意的笑了笑“莫不是想要采摘湖中的莲花做芙蓉糕吧,这芙蓉糕啊…。还真是美味。”说完想起什么似得的舔了舔粉唇,原本径直从俏儿身边走了过去,确又回过头来,不大自然的说了一句“柳儿那边若是有得多余剩下的芙蓉糕,请俏儿让小厨房送一份到天下第一阁。”俏儿在原地一脸黑线,凉凉的说了句“我们三小姐跟您可不一样,她是让我去后院采些蔷薇花瓣调色绘画用。可没您那么闲。”这句话说的颇有些不屑的意味,但是洛桐却不以为然的拍拍香臀走了。
忘了说了,天下第一阁是我们相府二小姐洛桐的闺房,原本据说叫拾桐阁,是左相洛连森亲自为女儿取的,怎奈这位大小姐一向领会不了太诗情画意的东西,从来只向往高墙别院外的江湖生活,自作主张的改名为天下第一阁,偶尔会在闺房跟丫鬟青桐研究一下话本子里面的英雄救美的剧情。擅自改名的洛二小姐没有逃过被罚的命运,只是被罚跪在祖宗祠堂一夜而已,随后不了了之。知道的人都觉得洛相爷疼闺女疼的如同掌珠。只有相府的人才知道,他们老爷是懒得管。这个妾生的女儿从来都不得他心,在她身上花心思还不如饭后下上一盘子棋。
所谓的天下第一阁,其实就是个靠着相府后门比较近的小四合院而已,两间主室两间厢房,在别致风雅的相府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地方,唯一的好处是靠着后院的花园,偶尔去赏花赏月荡秋千比较近,当然,洛二小姐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其实她最有兴趣的是后院墙边没有被堵上的狗洞。
话说她蹑手蹑脚的溜回天下第一阁内,深怕惊动了右边厢房内的那个祖宗,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偷鸡摸狗的手法,刚一开门,便听到厢房内一声娇喝:“洛二小姐,你又去了何处玩耍,现在天黑了却知道回来了!”只见丫鬟青竹从厢房推门而出,显然是候她多时了,此时的青竹,柳眉倒竖,双手叉腰,一张原本秀丽的脸蛋气的通红,一边拍着自家小姐身上的泥土,一边数落着“眼看就到了及荓的年龄了,你为何不愿意在女红,琴棋书画上面下点功夫,你看看三小姐,比你小半年就已经誉满京城了,难怪老爷看的重……”“青竹姐姐…我饿了。”洛桐扬起可怜兮兮的的小脸,打断了青竹的滔滔不绝。青竹似有不忍,嘀嘀咕咕的放轻了唠叨声,手却将小姐拉进了门,服侍过她梳洗过,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烧肘子,一盘子翡翠菜心,还有一碗白米饭,洛桐从青竹手中接过筷子大快朵颐,只差手脚并用了。青竹一边嘱咐着慢点慢点一边用手绢替她擦着嘴巴。看着盘中的菜色,手上的劲又柔上了三分,这是做的劳什子相府二小姐!恨只恨自家小姐实在太不长进!不得相爷的心。不行,得看着小姐,让她好好学学千金小姐的规矩和书香门第的风骨,青竹再一次发狠的说道“小姐,你从明儿起……”微微的鼾声从桌前传来,她家的二小姐趴在满是卤汁的盘子前睡着了。
话说,俏儿从后院采了几株蔷薇花回到扶柳阁,她家主子洛三小姐,正就着蜡烛作画,画的是松鹤延年,素手时走时停,虽只打了个轮廓,但笔下的神韵已经跃然纸上,烛光映着秀发上的流苏星星点点却丝毫盖不住乌发下那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十六岁的少女身着淡紫色碎花襦裙,端庄典雅,俏儿心中暗暗一赞,不愧誉满京城的才色双绝的名门闺秀,想想刚才失态的翻墙少女,她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不想洛柳的听力却是极好,
她淡淡的回眸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大怨气。”
“您猜猜我刚才在后院看见了谁?”俏儿神秘兮兮的问了一句,见主子半天没有回应,随后又接着道“我看见二小姐从后院翻墙回府,估计啊,又出去乱耍了。”
洛柳手下没有停顿,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只是说道“管那么多做什么,爹都不管她,自然也轮不到你这小丫头操心。”说话的音调没有任何仄平,细细品味却自有一番清高在里面。俏儿不敢多语,只得默不作声将蔷薇花瓣一片片的摘下放进竹篮子里。
当次日的阳光完完全全的照进房间的时候,洛二小姐终于懒懒的伸了伸腰,打了个呵欠。想到梦中没有吃完的半个酱肘子,微微不快,站直身体后才发现腰酸背痛像被碾过似的,这才想起昨儿个在桌上就睡着了,大概是青竹不忍心喊醒她,任由着睡去了。捶着酸疼的脖子她打开房门,唤了几声青竹都皆无人应,这半大不大的天下第一阁,统共就他们主仆俩。青竹不在,地处偏僻独门独院的天下第一阁越加显得清冷,啊,不,是宁静了,她抱着门槛打算边等青竹边继续会周公,把梦中啃了一半的酱肘子继续啃完。届时吧唧了下小嘴,感到十分圆满。意识渐渐模糊,正当青竹把卤的将将好的肘子端出来的时候,他的父上大人带着管家阿福踹门而入,手一抖,肘子便滚到了地上,受惊之余立马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是阿福那张放大的老脸,满脸的褶子多的能夹死蚊子,洛桐想着自己快要到手的肘子颇感心痛,心想着反正也在梦中,胆子也肥起来了,探出爪子恶狠狠的就揪住了阿福的胡子,使劲拽了两下,直到老头痛呼了两声她才彻底清醒,原来这不是梦。不是梦!?老福头又惊又怒直咳嗽,身旁跟着的两个小厮殷勤拍打着老福头的背,替他顺着气,深怕老头子一时间嗝屁。也难怪,谁不知道这阿福在洛相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被其视为最忠心的家奴心腹,有时候他在相爷面前说上一句话能抵得上大夫人,连洛家的小姐少爷都恭敬的称一声福叔。
“二小姐可真是闲人,日上三竿还抱着门槛睡着呢,相爷让老奴来唤小姐去前厅用午膳”。
阿福正了正日渐老迈的身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洛桐从看清来人之后,就一直在后悔,作甚要生出那么利落的爪子,居然揪了老福头的胡子,虽然她清醒的时候也早想这么做,也只敢想想而已,若说她洛桐在相府里只怕两个人,一个就是他们家的青竹,另外一个是眼前的老福头,别问为什么,绝对是教训总结出来的。
这老福头绝对是全洛府执规最严面目最方正的人,每每罪大恶极触怒了老爹,总是从他手中请出家法,是以洛桐对着祖宗手杖移情到了老头身上。
“福叔,本小姐只是小小打了个盹,不想梦到了一只忒大的硕鼠,这七手八脚刚抓着了它,您就突然出现了。”说完了她偷偷用眼角瞄了老福头一眼,谀笑着。
却发觉他原本就阴沉瘦黑的脸,此时更暗上了三分,眼前的老者,身着深灰色对襟长袍,小头小脑,唯独耳朵比较大,长满褶子的脸上一双眼睛虽小却冒着精光,她不由暗暗叫苦啊,编排什么不好,忘了这老福头早年的诨名正是叫遁地鼠。
见老福头沉默不语,洛桐讪讪的问了句“爹不是通常让我在阁子里单独用膳么,怎么会唤我去前厅呢。”
“小姐不必问太多,跟着老奴去了前厅自然会知道”老福头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
洛桐局促的从门槛上站起来,把扶过门槛的手很自然的在袍子上擦了擦,直到看到老福头嫌弃的皱了皱眉,这才慢慢腾腾进了里屋换了件天蓝色的高腰襦裙,老福头看着洛柳从屋内出来,衣服倒也干净淡雅,只是头上的发髻歪歪扭扭的,只用一只白玉簪子松松垮垮的绾住,顿了顿,一声极轻的叹息,领着几个小厮在前面带路,直到将小姐迎进前厅。
前厅一如既往的古朴大方,中堂挂着洛相最喜欢的颜真卿和米芾等大家的字画,东瓶西镜皆处于名家之手,精巧的八仙桌下,深红色的地毯稍显奢靡,与古雅的客厅稍不配,怕是大夫人的手笔,洛桐一眼望去,上席坐着身着圆领窄袖的绛紫色长袍白净儒雅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的便是她的父上大人,而他身边坐的大夫人今儿身穿藏青色如意云纹缎袍,头戴富贵双喜金步摇,厚厚的粉扑依旧掩盖不了她的苍老和富态,依稀的能看出她年轻时姣好的容颜。坐在左边下首的是二小姐洛柳,右边的位置空着,原本是该游历在外的大公子洛枫的位置。此时桌上已然布满了菜,粗粗一看
洛桐乖巧的福上一福。
“见过爹和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