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海像一条刚刚吃饱的巨龙，躺在那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海岸边的公园郁郁葱葱，小鸟穿梭在树阴间，时隐时现。玩沙子的小男孩一声欢笑，惊动了大海，它开始活动了。
“每次坐大沙滩上，我就觉得海之神韵在我的躯体中荡……荡……我是海，海是我。”苦频用手形象地比画着，眼睛着充满里雅稚。
“苦频，你的眼睛还是那样亮，像我们上大学时一样。”劲恒双手抱肩，欣赏苦频荡荡欲飞的风采。
“那时的你，像一头马驹，没头没脑地乱撞。”苦频莞而一笑。
“后来，我在你大眼睛里陶醉了，睡得很香。”
劲恒搂过苦频，并肩坐在海滩上。
“想起来，诗还是我们大媒呢，一首《眼睛》，一曲折磨人的爱。”劲恒狡黠地看着苦频。经他这么一说，苦频不禁羞红脸，想起那段曲尽甜来的往事……
二
夕阳西照，路旁的草不再是青绿绿的脸庞，像怀春的少女，脸蛋上泛起了红晕，那片分离南院与北院的白杨树林，更加伟岸，洒脱，苦频和老夫子沿着马路散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陶的夕阳像个多愁的少女，抑郁惆怅，又有些惹人怜爱。”苦频说。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的夕阳太浪漫，像一个脑子里装满情月的少男，不知遮盖一点羞涩”老夫子说。
苦频笑了笑：“草满池塘水满坡，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老夫子悠闲地接下去。
“老夫子，你总是那样恰到好处，有分寸，见缝插针，讨人欢心，要是别的女孩子遇上你，一定会在心里高呼：我的爱神！”苦频温和地说。
“难道你不是这样？”老夫子问。
“也许咱们是老同学，总也幻不起那种感情，和你在一起，就像和我哥哥在一起一样。”
“苦频，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相信我有耐心。”老夫子拳头攥得紧紧地。
“瞧你，别那样神兮兮，让人受不了。”苦频噗嗤笑了。
“老夫子，你看高方他们。”苦频指前面的年轻人。
“普希金的玫瑰姑娘归我了。”高方神侃。
“蒙娜丽莎，我的梦中情人。”劲恒眉飞色舞。
“劲恒，你真狂，蒙娜丽莎也敢爱，不怪有人说，写诗写小说的，在感情上多半是疯子，小心有女孩子吃你的醋。”
“那个女孩还没……”劲恒突然停止了吹牛，前边那个女孩子吸引了他。
“喂，老同学。”高方和老夫子、苦频打招呼。劲恒目不转睛地望着苦频，只见苦频长长的头发，前边和后边都是齐齐的，就像泉眼里细细地流出的泉水，温柔和顺，灵巧的鼻子，不偏不倚，乖巧的嘴，大小适中，尤其是那双眼睛，美丽传神，水汪汪，清澈澄莹，只要她看你一眼，一定会看透你的心，让你不敢说谎。一身洁白的裙子，像一朵婷婷玉立的白莲，婀娜多姿，她身上的那种气质，令人留涟。柔又不失刚，刚又衬托柔，刚柔相映，好一朵美不胜收花！劲恒傻兮兮地看着苦频，苦频冲劲恒标准地一笑。
“忘了介绍，这是我的新朋友劲恒，写诗和小说。”高方搂过劲恒：“这是苦频，新闻系的，这是老夫子。”
“我们认识。”老夫子和劲恒握握手。
“你就是劲恒？，短诗四十首中《人与蜘蛛》：
你自以为活得高高大大
你的灵魂早已死去
剩下的兽的躯体
在哀号的秋风中
耀武扬威
苦频一口气说完劲恒的诗。
“短诗四十首中另一首《那是我》：
弱者在自己的泪中
淹死
在自己的泪中
看到石缝里的小草
拼命地生活
那是我
见其诗如见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劲恒翘首称赞。
“你们两个原来是纸上谈兵的故友，不过今晚时钟已经转到十点，我们该回去了。”老夫子急不可待地拉走苦频。苦频冲劲恒一笑，这一笑，并不怎么标准了。
劲恒目送他们离去，心中升起一种嫉妒，怅然若失，悠悠地说：“站在她身边的不该是老夫子，虽然块头不小，却少阳刚之气，苦频那样柔，像小河流水潺潺，像小猫轻走悄悄，像小鹿吃草轻轻，像蝴蝶扑花慢慢。这样的女孩，有位充满男人味道的人陪伴她，就锦上添花，天衣无缝了。”
“喂喂，劲恒，我都快醉了，你把苦频说得像一首诗，一幅画，娓娓动听，你可别动心眼，苦频和老夫子他们俩从高中到现在一直是老搭档，老夫子可是新闻系才华横溢的高才生。”
“今晚的足球赛鹿死谁手，输赢未定，高方，我们也该回去了。”劲恒一语双关。
“劲恒，足球赛开始了，”高方喊他。
“高方，我头有点疼，你先去。”劲恒坐在书桌旁，有一双眼睛时明时暗，时而冲他微笑，时而又杏眼悲悲，时而明眸善睐，时而又暗送秋波，劲恒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双让人失魂落魄的大眼睛，心血来潮，快速地写下《眼睛》：
谁家玉笛丢了两个不听话的音符
只好落在这座山上
悄悄地委委屈屈地告诉我
对于生活
别太大意
哪位大板城姑娘
吃不了这么多情葡萄
随地一丢
不经心
丢出了一池巴山夜雨
寄给她，有点太冒昧，初次见面就……有失男子汉的稳重；不寄给她，这样好的一双眼睛让人难以忍受。唉！让这样的淑女骂一次也不委屈，劲恒下定决心，随手拿起一张纸写道：“本人自作主张将一双眼睛借来一用，那是怎样的眼睛，让人仰慕，夺人心魄，璀璨浪漫，又有一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假如你喜欢，送给你，不喜欢，随地一丢，我劲恒至少流一点心血汗。
自修课，苦频躲到图书馆里啃她的诗歌，一边看一边想：臧老的《月》哀号着拖过每家门口，我的泪忍不住掉下来；您的《星星》教我怎样生存，用自己的光圈，告诉自己的存在。
“我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在这。”老夫子钻进书堆，坐在苦频对面，手里拿着一封信。
“找我有什么事？”苦频抬起双眼。
“没事，只想找你聊聊，顺便给你一封信。”
“从哪寄来的？”
“南院寄给你的。”
“奇怪，南院近在咫尺，有事跑过来说一声，何必劳师动众。”苦频打开信，一边看一边点头：“好诗，不错，这段附言也很有味道。”
“谁的？让你交口称赞？”老夫子问。
“劲恒的，你看看。”苦频把信递给老夫子。
老夫子一边看一边说：“这个劲恒，真是个鬼才，把你的眼睛描写的维妙维俏，绘声绘色。”
“老夫子，我的眼睛真的……那样？”苦频有点不好意思。
“来，让我好好看看。”老夫子故做姿态地左一眼右一眼看苦频。他还从不敢这样看她。
美丽的大眼睛楚楚动人，悄悄隆起的胸，浑身上下透出的纯洁，像一朵一尘不染的玫瑰，叫人不忍心弄脏她。老夫子感到脸发烧心发慌，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玫瑰姑娘，我受到了幽禁，但别为你给的枷锁感到害羞！”老夫子痴痴地说。
“你说什么？”苦频故意问。
“你的白牡丹一样的纯洁，白雪莲一样的凄艳，白玫瑰一样的高雅，让我受到了压抑，我想说……老夫子停了一下，我又怕伤了你玲珑剔透的美妙。”老夫子激动地说。
“但愿别伤害了我，破坏了你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夫子哥！“苦频拿起信，丢下头脑发热的老夫子走了。
“苦频，你真会躲避枪林弹雨。”老夫子摸摸自己的脑袋：“她管我叫夫子哥，是有情又像无情，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这鬼天气。”老夫子又惋惜，又满足。
这所学院最让人中意的地方，非常重视人才，凡是有成就的学生，每人一间单身宿舍，在北院，老夫子、苦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独赏这一份洞天。
苦频坐在桌旁，一遍又一遍地吟那首诗，爱不释手，她用手托着粉腮，望着那首诗出神，他潇洒，像一位飘逸的王子，从空中降下来，轻轻地牵着她的手，飞呀飞，飞到她曾向往的充满神秘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她和劲恒两个。苦频想，想。她拿起笔写下《我悄悄告诉你》：
我悄悄地告诉你
一条小河悠扬地
畅在我心里
罗密欧的泉水
没洗过澡的
浇灌着野菊花的富丽
梦的多彩
无忧无虑地顽皮
不知什么时候
小河里来了一朵莲花
莲花上坐着乾隆的飘逸
从此
小河里有了林妹妹泪涟涟的花瓣
孤独地动听地抽泣
我悄悄告诉你
风雨里
一条小船弯弯地
问你！
“问谁呢？问我？难猜的小河，难懂的心，难解的梦。”劲恒一路想着，靠在一棵白杨树上，双手插在口袋里。
他望着林边草坪出神：“一片片，一簇簇，团结得那样紧密，柔柔地，嫩嫩地，惹人怜爱，当人们的目光触及到你，紧皱的双眉顿时绽开，急促地步履悄然变慢。注视着，沉思着，整个身躯的每一个部位都渗入绿的血液。只觉一阵阵朝气袭来，催醒昏睡的大脑；一股股力量涌来，催化麻木的双脚，啊，欢呼，跳跃，柔嫩的绿！我想掬你入口，但不敢，因为你离开土地，将会枯萎；她想采你为裙，但不愿，因为你离开大地，颜色将暗淡。莫然，草地上乖巧着坐着一位小公主，她温柔，西施为她浣纱；她妩媚，貂禅为她拜月；她高傲，玉环为她羞花；她超逸，昭君为她落雁。是苦频。”劲恒默默地闭上眼……
“这么巧，在这遇上你。”
当劲恒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苦频站在他面前。
“你也喜欢这一片净土？”劲恒心里一阵欢喜。
“这片乐土静谧安详，可以让人自由自在地遐想，也可以让人美不胜收地独处，还可让人情不自禁地发笑，又可以让人无拘无束地流泪。”苦频眨着眼抒情地说。那样子很美，劲恒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望着她。那种眼神，充满着痴情与诱惑。这种眼神，老夫子有时也有过。她能很巧妙地躲过去，可在劲恒专注地盯视中，她有些招架不住，不禁脸发烧。羞涩地低下头。
“对不起，刚才你优美的谈吐，像一朵朵梅花，片片雪花，又纯情，又动心，我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劲恒掩饰着自己的爱恋，不自觉地用手搔搔头发。
“对了，你的那位老夫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劲恒问。
“在我想心事的时候，不喜欢朋友在旁边，况且，一到假日他都要去忙他的社会调查，我忙我的诗歌。”
“你真够苛刻，多么好的星期天，竟然不让自己的心上人一起享受！”劲恒很是失意。
“心上人，你指谁？”苦频问。
“我听高方说，你和老夫子！”劲恒有些迟疑。
“别听他胡说，我和老夫子是要好，但不是那个，我总把他当哥哥看，彼此也有个照应。”苦频又委屈又自信。
“怪不得，见到你们在一起，觉得有点不合适。”劲恒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
“你的眼睛太毒了，和你在一起得多长几个会飞的心。”苦频绕着一棵棵白杨树，往上看，蓝天衬托着白云，小鸟穿梭，苦频诗兴大发：
“天，清蓝蓝的，树，绿浓浓的。”
“小鸟像梭，遨游在天地间。”劲恒转到苦频对面，和她对作诗。
“我，裁一片蓝天，做件漂亮的裙子，穿上沸腾的时间。”苦频想像力游刃有余。
“我，裁一片绿叶，织顶美丽的小帽，戴上活泼的春天。”劲恒多情地飞了苦频一眼。两个人像两个大孩子，在树林里中开心地笑着闹着，搅得白杨树林也些耐不住矜持和沉静，也轻轻跳慢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