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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出城(下)

黄昏,落日挂在天边,圆圆的。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街道两旁的门窗,有的关着,却都已残破败坏,屋屋外,都积着厚厚昏灰尘,屋角檐下,被风吹得蜡蜡作响。客栈前面的饭铺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卡罗们在一家客栈住下,在所有的魂术师都安顿好了之后,卡罗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我出去一下,顺便一个人安静安静。”卡罗说完然后迈出步子准备走出客栈,卡罗看到了所有的魂术师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卡罗。

“卡罗,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卡罗,我们保护你,这里人生地不熟很危险的。”

“不用。”所有人都被卡罗冷冷的拒绝了,卡罗走出了客栈后,然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走,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不知不觉开始想起黄金魂术师和洛奇,开始思念死人之地里的一切,在人群中对死人之地一遍一遍的追忆。

魂灵的魂灵兽们很快地转过身,跟着新的踪迹继续赶路。由于发现了新线索,一群人彷佛经过整夜的休息一般精力充沛,在嶙峋的岩石间蹦跳奔驰。他们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小镇,突如其来的和风吹拂过他们的长袍和发际:这是黎明前的冰寒柔风。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着河对岸远方渐渐模糊的山丘。日光照耀在大地上,镶着红边的太阳从黑暗的大地上露出头来。他们眼前是静滞不动的小镇。

转眼的霎那,四周的人群越来越少,生命不断的流逝着,而远处传来的灯火倒像是一场幻梦,只有无声的呐喊如同惊雷阵阵,震动着心魄。嗜血的眼眸中,只有飞洒的热血和肢体在飘落,闭上眼也能看见的河,那么多蒙尘的往事,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都堆积在角落中,化成星空一般的辽阔,这一支唱尽凄凉与悲壮的战歌,每一个文字都在抒写着那些被丢弃在荒漠中尸骨,等待着被认领。埋葬和归家的苦涩。

几秒钟之前像是神祗般光芒万丈的银白色家族,在几秒钟之后,变成了一堆毫无还手之力的肉块,撕心裂肺的惨叫随着血腥气一起扩散在空气里,从身后席卷而来。

卡罗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回过头看着抓着自己飞快朝远处森林里逃跑的杰克,他那张精致而美好的脸,现在完全笼罩在恐惧的阴影里,嘴唇苍白,瞳孔锁紧成线。“你不要救他们么……”

卡罗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杰克并没有回头,冷冷地说:“他们已经死了……”

当卡罗适应了眼前飞快变化的场景之后,他才看清楚,自己被魂兽用银白色的丝缠在腰上,飞快地拉着超前逃跑,感觉像在飞一样。而前面的神音脸色苍白,咬牙用力地挥舞着右手,无数白色的光芒像是流窜的光线一样从她的掌心里喷涌出来,朝前面飞卷而去,缠绕在无数的巨大树木枝干上,拉扯着他们两个朝前飞掠。脚下的地面被飞掠而过的巨大气流卷动粉碎,留下一条深深的沟壑,轰然爆炸的声音一路划破森林,冲向光线越来越幽暗的深处。

而即使是在这样暴风般的速度之下,身后那种让人窒息般的恐惧感,依然没有摆脱,相反,是越来越近。卡罗回过头去,远处一片迷茫的风雪,鹅毛般的雪花在天地里肆意地舞动着,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结冰,朝他们逼近,耳边是不断响起的水面凝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那团白色的风雪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周围的温度疯狂地下降,像是零度的死神不断地朝他们逼近。卡罗收缴一片冰凉,他张开口,却发现已经没办法控制舌头说话了。他费力地从喉咙里对其它的洛殿人说话,到了口边,却只变成没有意义的沙哑的喊声,周围暴风雪的声音,迅速地把他的声音吞没。他的思维渐渐混沌一片,冰冻的寒冷正在把生命从他的躯体里扯出来撕成碎片。卡罗的双眼渐渐地闭起来,他快要失去知觉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不想死啊……”

他听见卡罗的声音,像是被人攫住了喉咙发出来的一样,充满了}人的恐惧。

洛殿人可以精确地感应到自己身后的魂兽所散发出来的庞大的魂力纹丝,像是压倒性的海潮一样从背后冲刷而来。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赢。他们只有逃。

魂力纹丝释放到了极限,无数银白色绸缎一样的丝线一股一股地从她身体里以光芒的形式爆炸出来,疯狂朝前方风驰电掣着,拉动着他们朝前飞掠。而当他们内心还存在着侥幸、期待着可以从这场浩劫里逃出生天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森林尽头拔地而起的山体。

“不……”

卡罗绝望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绝路,而身后是已经逼近了的怪物。

其它洛殿人恐惧而僵硬地转过身来,他们看着已经仰倒在自己面前的意识已经浑浊的卡罗,他英俊的脸上是一层薄薄的白色寒霜,挺拔的眉毛上结满了冰花。

罗杰斯抬眼看着森林深处渐渐逼近的一团混沌旋转着的风雪,咬了咬牙。

“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

天空上乌云急速卷动而过,轰隆作响的雷声在天空里反复地爆炸。如果此刻从幽蓝的夜空上俯瞰而下的话,这片笼罩在暴风雪里的巨大森林,每一棵参天大树之间,都被扯上了密密麻麻的手腕粗细的白丝,错综复杂地,把幽暗的森林编织成了一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捕食者之网,如同巨大的蜘蛛在大地上留下的一个白色的死亡陷阱。

浓密的树影里,不时有幽幽的光晕在各处此起彼伏地亮起,然后又神秘地消失,像是黑暗里无数双巨大的瞳孔。

杰克压抑着胸口里像是怪兽一样呼之欲出的恐惧感,用颤抖的瞳孔,盯着渐渐逼近的那团风雪。

不要怕,只要调动起全身的魂力,感应对方的速动,不会死的……

不想死……不要死……

没有关系,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可以……

卡罗渐渐压抑下自己心里的恐惧,慢慢闭上眼睛。他把魂力从身体里释放出来,像是空气一般弥漫进整个森林,然后依附在那些交错分割的网上。黑暗里所有细微的变化,所有攻击的企图,所有魂力的流动,都通过那些魂丝传递回他的身体。他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独角魂兽,将白色的神经布满了整个森林,现在,整个森林都是它庞大的身躯。

“来了!”卡罗的眼猛然睁开。

卡罗的话刚说完再还来不及作出任何魂力回应的瞬间,他们只能看见前面像是闪电般穿刺过来的五根锋利的巨大尖爪,如同可以无限伸展的利刃一样,笔直地射穿了卡罗的身体。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穿刺着,朝身后的山崖撞去,轰然一声爆炸,岩石四处激射,尘埃弥漫一片。

明明提前感受到了,却躲避不了速度……

天地恢复一片寂静。

尘埃缓慢地落定了。陡峭的山面被独角魂兽的身体砸出了一个幽深的坑洞,洞穴的门口,魂兽丝绸般的头发从洞里倒挂出来。无数冰块碎裂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无数尖刀班锋利的冰雪藤蔓,缓慢而又扭曲地生长出来,填满了那个洞穴,看上去像是它们拥挤着从山崖里刺穿出来,顶破了岩石,把水晶一般的锋利锐芒暴露在了空气里。一簇一簇冰晶之间,是魂兽死气沉沉的头发。

卡罗躺在地上,用涣散的瞳孔看着身后倒立的画面,看着其它洛殿人被那些疯狂的冰雪藤蔓渐渐吞噬掩埋。

而同时,无数尖利的冰刺从他身体周围的地面破土而出,用一种迟缓的速度,带着傲慢的姿态,一点一点地刺穿进他的身体,一圈一圈地把他捆绑起来,然后渐渐勒紧,每一个冰刃上又爆发出无数个更尖利的冰刃,脚踝、大腿、手臂、胸膛、小腹,锋利的冰刃密密麻麻地撕扯开他的肌肉,把极度的寒冷像是毒液般注射进他的身体,痛觉变成一种麻木感,失去温度的血液倒流着充满了整个胸膛,窒息般的压迫着聚魂宫,口中是喷涌而出的血腥液体。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卡罗看见自己的面前,那只巨大的、毛茸茸的魂的爪子。上面淋漓的鲜血,被月光照出幽幽的绿色来。

夜半时分,卡罗身处在一个没有光线的梦中。他在梦中看见新月升起,在单薄的月光下有一座高耸的黑墙矗立在眼前,黑墙上唯一的空隙是座黑暗的拱门。

卡罗觉得自己被某种力量举起,飞越了眼前的黑墙。他这才发现这座岩墙是连绵的小丘,在山丘包围之内则是一座空旷的平地。平地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尖塔,似乎并非人力所能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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