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悟真走后,道莲开始回想这一日的经历。
依悟真所说,云林禅寺的排辈,乃是根据“一空如可悟”的字辈来排的,道莲隐约记得,老者在教授自己“定珠降魔无上法诀”时,曾说过自己叫做一愚。
一愚?难道这老者竟是“一”字辈的老僧?
如此说来,“一”字辈的僧人,应该是凌驾于达摩院“空”字辈神僧之上的存在,那么,这老者拥有多么高的修为,也不值得道莲奇怪了。
再回想今日清晨,道莲在石桌底下,默记了最后几幅人形图案,忽然若有所悟,便爬出了出来,在洞内演练起来。
练着练着,道莲便全身心投入了进去,身外之物已然完全视而不见,就连后来老者进来也无从察觉,相反,自己还和老者交手,对拆了百招有余,只到悟真即将进入洞中,老者才喝醒自己,闪身离去。
回想起交手的过程,竟是每一招都能回味无穷,现下再行演练,领悟更多。
翌日正午,老者果然又在洞外叫嚣道:“小东西,出来了,今日不会又让我老人家做你的陪练吧。”
道莲出了洞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笑道:“前辈,弟子是否要称呼您老人家为一愚太师祖了……”
一愚挑了挑眉毛,说道:“怎么,你如今才知道吗?”
道莲略显尴尬,笑道:“弟子来云林禅寺时间尚浅,所以没听过您老人家的大名啊……”
一愚扬起了头,说道:“那是自然,哼,别说是你,就是一些低资格的‘如’字辈小僧啊,也没见过我老人家,嘿嘿,对了,你可别到处宣扬我老人家的事迹,我要低调。”
道莲连连点头笑道:“是,太师祖,弟子一定守口如瓶,不泄露丝毫关于您的消息。”
一愚若有所思后,又急道:“不对,对那些自以为打弹子很厉害的井底之蛙,就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弹子之王!”
道莲强忍笑意,恭声说道:“弟子谨记太师祖教诲……”
一愚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太师祖,太也拗口了,而且也不好听,你得给我老人家想个好听的名号来。”
“好听的名号?”道莲摸了摸自己昨日才修剪过的柔滑光头,说道:“这可不好起,太师祖你总是叫小僧做小东西,小僧又不能叫太师祖做老东西……”
“哇呀呀,小东西你说什么?”一愚似乎生气了,一掌向道莲面门打来。
道莲呵呵一笑,闪身用出“五百罗汉众生相”中的一式“分水罗汉”,不但避过了一愚来掌,竟还一掌削向一愚肋下。
一愚身子一侧,避过这掌,叫道:“好小子,学成绝技,翅膀硬了是不是?看我老人家今日如何教训你?”说着,便与道莲再次战作一团……
石洞里的日子异常枯燥,好在道莲有一愚这个老顽童相伴,还有悟真每日来聊两句,加之自己又三项功法尚待苦修,时间倒也用的十分紧张,就这样,道莲已经在这达摩洞中生活了一年多的时光了。
这一日,道莲正在苦修“般若少阳功”,不久前,道莲刚刚将般若少阳功练至第二重天:“离气绕鼎”的境界,丹田鼎炉之内存放的少阳真气,也有了不少的积累,但若想更进一步,达到“雷震有声”的第四重境界,则还是很困难。
“咦,悟真今日来的倒早。”道莲此时内功精进,不比以往,感觉也自然是比以前敏锐的多。
悟真提着食盒,一路小跑,左看看,又看看,好像突然看见了达摩洞一般,急忙跑了进来,看到道莲,愣了一愣,说道:“你瘦了,也变高了……”
道莲听悟真的语音有些奇怪,问道:“悟真,你怎么了,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一边一只手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食盒内竟空空如也。
道莲拍着大腿说道:“喂喂,悟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今日不给我带饭,莫非是要让我饿上两天不成?”顿了顿,道莲看悟真目光奇怪,也不言语,心中一惊,说道:“悟真,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悟真有些凄然的一笑,说道:“小和尚,你还没认出我么?”
道莲一愣,看着悟真,听到那似曾相识的悦耳声音,张大了口,手指着悟真,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令……令狐雪?”
悟真双手在头顶揉来揉去,之后取下一层肉色隔膜,一头黑色秀发如水垂落,嗔道:“哼,好在你还认得我!”
道莲大惊,连忙问道:“令狐大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悟真呢,他没什么是吧?”
令狐雪“扑哧”一笑,说道:“小和尚,你怎么还是这样傻里傻气的?他很好,只不过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我易容成他的模样来找你……多亏了他,我才能找到这洞里来。”
道莲站起身,厉声说道:“你也太胡闹了,这里是云林禅寺,可不是你一个大小姐玩耍之地,你一个女流之辈,被发现了,结果怎样可难说得紧……”
令狐雪安静的听着,一双迷人的眼睛中竟垂下泪来。
道莲还待再说,余光看到令狐雪垂泪,倒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认识令狐雪以来,从未见过这古灵精怪满肚子坏水儿的大小姐有过如此表情。
道莲坐下,柔声说道:“啊……小僧语气有些重,你别哭呀……你不是又想是什么诡计吧?”
令狐雪瞪着道莲,说道:“在你眼里,我就只会使诡计陷害人是么?”
道莲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不料令狐雪竟站起了身,转身欲走。
道莲见状,跨出一步拉住令狐雪的手,笑道:“小僧是开玩笑的,难得有故人来,小僧真是高兴也来不及啊,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与人交流有限,就快憋出病来了,你瞧,我……我说起话来,都……都有些结巴了……”
令狐雪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转身坐下,神情又变的有些凄楚,说道:“道莲,我爹被蒙元人抓去了!”
道莲惊道:“什么,令狐老先生被……这怎么可能,你爹武功高强,人脉也咣,蒙元怎么敢轻易动他?”
令狐雪的纤手抹了抹眼泪,抽了抽鼻子,才接着说道:“黄衫军日益北进,蒙元震怒,偏偏黄衫军中有许多华夏武林人士,蒙元想找我爹,让我爹号召华夏武林人士和黄衫军划清界限,不要反元,我爹不肯……蒙元盛怒之下,便抓了我爹……”
“可是……”道莲疑惑道:“小僧所知,令狐老先生的修为精深,即使哈克尔那等高手,也无法轻易便胜过,何况令狐大宅中,还有其他护卫高手……”
道莲这么一说,令狐雪的情绪彷佛更加凄楚的说道:“蒙元将军率领军队前去围剿我家,魔圣南宫恨的三大弟子全部出动,我爹以一敌三,自然不是对手……也怪我贪玩,没在家中,所以才没被抓去……”
平复了一下情绪,令狐雪看着道莲,说道:“我回到家中,却看到家门之上贴着封条,暗地里一打听,才知事情经过,所以……我一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才决定来找你……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救爹……”
道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令狐小姐,按理说,令狐老先生对小僧有恩,小僧本当义不容辞,但是如今小僧正在面壁思过,要整整五年才能结束,更何况,单单咱们俩的力量,又怎能和蒙元大军对抗?依小僧看,令狐小姐该当去请求黄衫军的帮主,对了,小僧记得,那个金毛虎的徒弟,不是对你很好么,他一定会帮你……”
“你说凌锋?”令狐雪怒道:“哼,那小子实际是草包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让我找他,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去!”
言罢,令狐雪便起身要走,走到洞口,回过头来,含着眼泪说道:“天德叔叔还说你宅心仁厚,是个善良的和尚,叫我以后有事,可以寻你,没想到你这么没良心,不知天德叔叔在天上,是否后悔他曾说过的话……”
道莲闻言大惊,起身喝道:“你说什么,沈先生竟已遭到不测了么?”
令狐雪点点头,晶莹的泪珠滴了下来,哽咽着说道:“天德叔叔被魔圣弟子杀死了……”
想起自己与沈天德在清河县酒楼之中的彻夜畅饮与交谈,道莲心下凄然,狠力一拍石桌,怒道:“沈先生那么好的人,竟然……令狐小姐,你不必再说了,小僧说什么,也要陪你走一遭!”
令狐雪露出浅浅的笑,轻轻说道:“谢谢你,小和尚,你别叫我令狐小姐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以后,你便叫我雪儿吧。”
道莲点了点头,却突然一拍脑袋,叫道:“遭了,我如今正在面壁思过,禁足期间,怎么随你下山?”
令狐雪又露出招牌般的狡黠笑容,说道:“有我在,你害怕走不了吗?”
这一瞬间,道莲似乎又回到了在令狐大宅被令狐雪捉弄的时光中,两人目光交接,竟似心有灵犀一般,都同时有些发窘……